散文

关于旅行

白瑜彦2014-09-24 07:58:02
一、关于梦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脑袋是一个造梦工厂。每当黑夜温暖地将我包裹,我的双脚就会随着我飘飞的思绪开始远走。
 一开始总会梦见自己走过一条黑暗幽静的泥泞小路。颓败的墙壁两旁有一种白色的花,大朵大朵地忽然绽放,从墙缝中笑裂开脸来。第一次梦见时,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象,一瞥惊艳,柔软的心灵受到细细碎碎的冲击。后来再经过,就很坦然地摸着墙壁,满心愉悦地漫步到尽头,看着自己指间绽放出一个又一个的生死轮回与灿烂瞬间。
 那条路总是通向一个未知却奇妙的地方。我永远只会记得自己的脚步一直在疾走,坑坑洼洼的石板总是硌得我脚板生疼,仿佛急着去赴一个世纪盛宴。
 后来吧,后来吧。这一场场午夜旅行会送给我一秒的大礼——或者该说是一秒的幻象吗,我总是看见自己站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
 有时是在一片黑色的大海前,潮水汹涌地拍打着我的鞋子和裤脚。
 有时是一个隐蔽的山洞口,我往里窥视的一瞬间全部光景消失不见。
 有时是一个有着各种小动物小怪物的马戏团座位上。他们玩得不亦乐乎,有哭有笑,看到最多的就是在地上打滚,脏兮兮的却满溢快乐。
 有时候有时候,我仅仅是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光中央,刺眼得什么也看不见。
 长大一点,贴着妈妈耳边说起这些梦,妈妈说,那是昙花。于午夜惊艳登场的昙花。比满天的流星更加壮阔,因为它能以它高傲圣洁的姿态轻易夺取你的全部视线。当时我满心都是喜悦,发誓要一点一点践行上帝托给我的梦,并且找到那条坠满白花的小路。
 于是,我开始抓住生活的空隙执着出走,执着旅行。
 
二、关于火车
 以前,父母会认为我一个人去坐火车是很危险的事情,更别说一个人去旅行。回校的时候,不管飞机票飙升到什么地步,他们执意要我坐飞机,即使只是一个琼州海峡的距离。
 于是,我只能在海口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坐火车出行,从一个异乡到另一个异乡。
 人在路上,确实是缺乏庇佑感。方向,途径,形色的陌路人,都需要自己用心去辨别。但也许是我相信上帝的旨意,所以对于出走,心里从来没有恐惧。从我第一次坐火车起,我就惊奇地发现自己深深地迷恋上了它,彷佛是一个前世未解的情结,来到今生第一瞬间就被我确认,并继续使我魂牵梦萦。
 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相对都是静默的。车上纵使人山人海,但是与我内心对话的只有我自己,我看见的也只有自己。坐在身边熟睡的陌生旅人,有时会不小心把头稍稍靠在我肩膀上,我一动,她就醒了,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笑笑说,没事,继续睡吧。
 半夜的火车会习惯性地每隔一段路便停靠一下,“哐”的一声响,我便习惯性地醒来。窗外是迷离的夜景,我掏出白纸给朋友写信。看着自己在玻璃窗的倒影夹杂在外面黑茫茫的风景中,对面一辆相反方向的火车从相反轨道“嗖”的以极快速度迎面擦过,一瞬间很不真实。火车有时倏然进入黑暗的隧道,飞快带我进入另一时空,我的脑袋随即被放空。身边的脸孔都是陌生的。每个人都带着自身的秘密与过往沉默不语,这种神秘感使我内心虔诚。也许有失恋后出外散心的恋人,也许有归家心切的游子,这些都在绵长的旅途中慢慢被磨灭身份。
 一个人坐火车,可以旁若无人地看风景,睡觉,看书,听歌,发呆,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我真的十分喜欢车上的大窗户。趴着桌子上一边看飞逝的风景一边入睡是会上瘾的。可以在安静的火车上有一张自己的桌子,可以给我看书写字,给想念的人写信,趴着做梦,这一切还不足以对生活报以巨大的感恩吗。
 在那些时刻,我总是觉得上帝特别爱我。
 
三、关于生活
 曾经因为一个信念,背着一个小背囊,拖着一小行李箱执意去了厦门鼓浪屿。从海口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硬座到广州,然后因为人流过多买不到坐票,只能买了十五个小时的站票到厦门。我咬咬牙决定不向别人乞求挤座位,只要在我还忍得住的时候。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最终,在曙光唤醒我意识的时候,我看见了大海上伫立着厦门最经典美丽的竖琴雕像,那一刻,真是无可比拟的感动。
 心里一直有张悬的说过的一句话——亲爱的,多出去走走,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能给你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旁边还有一幅静谧的图,有几个旅人背着一个小背囊在一片广阔的沙漠行走,走得从容自在,旁边有几只骆驼安静地伏在黄沙上休息,眼神笃定而沧桑。看着看着,心底也静静地被侵蚀了。
 有多少人会记得自己曾经也做过一个当背包客的梦想呢。“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会以为世界就这么大。”关于现实的桎梏和生活之外的广阔,一场旅行也许可以给你答案。如果有一天,所有的家庭主妇能抛下瓢盆油盐,换上年轻的装束,戴上轻闲的假日大耳环奔赴一场旅行,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诞生更多的诗人。即使是到一个未开发的荒凉小岛也好,跋涉一次,狂欢一次,无拘无束地把自己丢到大自然一次,拂开旧日脸上习以为常的都市灰尘,看到自己的年轻。
 有人总说,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舒适的留恋,将阻止我们成为一个旅行者走上冒险旅程。有人会对屋外暴烈的太阳抱怨半天,有人会对长途火车的硬座各种不满,有人会对不在自己掌握中的路况无比忧虑,但是我,是有着对未知的留恋和对舒适的恐惧,这就注定了我此时此刻,以及很久很后都将旅在途中。
 我相信,我可以。
 
四、关于西藏
 西藏也许是许多旅者心中的一个瘾。归来的人,也像是被神灵烙印上了一个神圣的印记,自此永生难忘。
 我第一次有关于西藏旅行的记忆,是在我看《莲花》这本书的时候。安妮宝贝因着一份虔诚的信仰,深入墨脱,放逐自我,视死如归地进行了一场旅行。墨脱,在藏传佛教经典中称“博隅白玛岗”,意为“隐藏着的莲花”,是唯一不通车的隐蔽小城,人力背夫是这里唯一的运输方式,当地人过着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原始生活。我明白这神圣的地方对安妮的吸引之处。她在里面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野生丛林,悬崖断壁,随处可见的山泥倾泻和尸体,如今于我依然历历在目,那份出行的勇气更是令我为之震惊。
 当她站在壮阔的雅鲁藏布江面前,天人合一,万物静美。
 从此,我对那遥远而神秘的地方埋下了一个梦。心中留有一片圣地的向往,就能对日常庸俗繁琐的生活有忍耐和超越的勇气。有个男孩曾经给我一份至为珍贵的礼物,那是一个相册,收藏着他去西藏一路上亲手拍摄的沿路风景。我翻着澄清如碧的纳木错湖,恢宏壮丽的布达拉宫,圆滚滚的吃着草的绵羊群,还有那些我无法辨认的五彩藏文,彷佛看见了他那颗单纯明净的内心。但愿有一天我也能走上他曾经走过的路,归来时也能送给他一本不一样的相册。
 关于西藏,我还记得我邂逅过一本小册子。那是在一个雨季里,我去了凤凰古城。我在夜里湿嗒嗒的石板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听见一个酒吧传来吉他伴奏的古老的歌声。那个酒吧的名字叫印宅。横梁筑起的古宅,今天被改装成一个别具一格的酒吧,确实另有一番风味。朋友跟我在那坐至深夜,酒气散尽,鼓手吉他手的歌声也渐渐低下去。我忽然在墙角翻到有一本关于西藏的小书,是一个旅者写的关于西藏的所见所想,细腻的文字深深触动我的内心。于是我拿着那本小书,请求酒吧店长给我,或者说卖给我,因为我那刻非常想带回去送给那个给我相册的男孩。可惜店长却笑着摇摇头说,不行呢,它是我们珍贵的非卖品。我想了想,好吧,就让它献给更多旅者一份特别的心情吧。
 但是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找到过那本小书,它成了我内心另一个关于西藏的印记。
 
 我在等有一天,我有足够的勇气,坦然自若地踏上所有未知的旅程。我一直相信,通过行走,锲而不舍的行走,我能遇见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遇见上帝注定的恩赐,遇见我梦里的那条缀满白花的神奇小路,更重要的是,遇见一个未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