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认识山西从“面”开始

李轻松2014-08-05 13:57:39
认识山西从“面”开始 (李轻松/文)
 
    我以为自己是认识面的。我用面包过饺子、做过疙瘩汤、擀过面条、烙过葱花饼……但我不认识山西,我也不知道我认识山西是从面开始的。当我来到山西,从大同一路往南走下去,无论是在堂皇的大酒店,还是在村野路边的小面摊儿,“面”都是那么与我迎头相遇,有时她是贵妇,有时她是村姑,一旦我真正地认识了她们,我就会被她们所俘虏。
 
六月非常地寂静,苜蓿草在阳光下堆积。到处飘浮着焦炭和面的气味儿,一种令人焦虑,一种令人熨贴。也许这就是山西的道味。那黑黑的煤,是山西的一张脸,而那干干净净的面,是山西的另一张脸,黑与白,刚与柔,都在一碗面的宿命中……
 
面与米是那么地不同。面,偏碱性,而米,酸性。“面”养育了这古老的三晋大地,是“面”赋予了她性格中朴实与坚韧的部分,也赋予了中华民族丰富的文化内涵。面是那么温柔敦厚,实实在在,就像山西的男人和女人;而好面都是出自山西,都是用手“揉”出来的。曾经站在一个面摊儿前,醉心地看一位男子揉面、抻面、削面,那些面在他的手上是那么温良恭顺,想必也是最贴心的。男子告诉我,要想做一手好面活儿,必须得先学揉面,他年轻的时候,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揉得一双手满是老茧,才能慢慢地体会到面的软和硬。我想会揉面的男人一定是个懂得爱情的人,在面里揉进了他的坚韧、忍耐,体贴。果然,男人的妻子含着笑说,她年轻时找婆家,母亲坚持要让她找个会面活儿的男人,因为她父亲就是做了一辈子面活儿,父母恩爱。女人的口气就像提起木匠瓦匠,那是个手艺人。但我想这个手艺人比其它的都来得贴心肝,因为人之初,食性也。食为天下第一。男人有些腼腆地说,不光都是好,还有犟。哦倔强与温柔的山西男人,山西的女人是有福的了。一团面在我的眼前肆意放纵,一会儿状如莲花,一会儿如飞瀑直下,直看得我眼花缭乱……我尝过了他的饼,也吃过了他的面。我认为山西人个个都是艺术家,面不仅是他们的食物,也是他们的艺术品。
 
在大饭店里吃饭是有讲究的,吃面像一道道的仪式,古老、郑重、虔诚。因为我对面和做面的人怀着恭敬,我必须洗手沐心,整衣肃容。因为面就是我们的爹娘,面就是我们的心肝。一道面上来了,它是白的,吃过之后撤下;第二道面上来了,它是黄的,再撤下;第三道上来,它是紫的,哦第四道面是咖啡色的第五道是黑色的……它们有面汤、有面饼、有面条有面片有面筋儿,它们形状各异,有如猫耳倾听也有如蹄瓣生花,有舒展也有卷曲,妙不可言。比山珍海味朴实,比燕鱼鲍翅贴心,让我简直不忍吃下。同桌的一位山西籍北京人埋头吃面,自言自语地说着他对面的种种回忆,那股痴迷那股专注仿佛在回忆一个亲人……
 
“面”顺着我的食管我的筋骨我的心窍柔顺地滑下,它好像贴着我的肌肤我的胃肠我的心肝,我的整个身体和心窍一起打开了,舒畅了,润滑了,柔软了,饱满了,我的目光变得温存了、自如了、安详了,迷离了……哦,好一顿贴心贴肝的面,好一场不关风花雪月却关乎心神详和的事。
 
吃面的人,必是心胸宽阔、心地善良、坚忍厚重、宽容大度。从此我要向山西人学习吃面,更要学习如何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