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光影运动

韦佳2014-05-08 16:03:17
日头渐偏,落在城西。
城西占地广,楼群稀疏。地球自转一圈,它们的投影斜长的交错在一起,组成一些奇怪的移动的图案。每日十六点以后的傍晚,大地上会出现一只仅有半环刻度的时钟。我甚是讶异,觉得它有一种特别的美,并透着一股智慧的灵气,仿佛昭然若揭的谜底,或某一句谶语。所以我趴在窗台上,总也看不够。
我住城西,最西边的一座楼上。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我的楼下,住着一位摄影家。他调焦距的时候,镜头伸出窗外,被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他在拍摄影子时钟。那照片肯定是很梦幻的,带点光晕,朦胧中时钟的唯一一根针,指向铁轨延伸的方向。
后来我又认为,他不是在照相,而是录像,从影子时钟的形成至消失。这样的人一定执着而有耐心,令人肃然起敬。我想,若在录像里加上故事,就可以变成一个短片。本打算拜访这位摄影家,但我没有,也许应该等到我更了解摄影的时候。
于是我开始看许许多多的影片,尽可能地入微观察。人们把自己的观点、情感和才华通过不同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是寻求认可者和共鸣者的过程。过程往往涉及时间,电影的表达最为直观,它用声音、图像演绎他人时光的流逝,同时将你的时间耗去。正因为它与时间的关系如此密切,它显得愈加迷人。
某天夜里,当悠长的鸣笛一如既往的由远及近,当列车一如既往的从楼下呼啸而过的时候,我习惯性望望窗外。此刻,电影里伊瓜苏大瀑布的镜头缓慢的摇转着,一直摇转着,一直一直摇转着……真的好慢。
翌日,我买了城西可达的最远车程的票。一路飞驰,帘布上的树影嗖嗖而过,窗外的房屋一排排向后倒去,阳光时而从侧面照射过来,时而自前方打上旅人的脸庞。日月东升又西落,河水涌来又退去,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人们的表情明明灭灭,像电力不稳的路灯。午饭后的一小段时间,我会在车厢里随处走走。这列车路途实在遥远,行至车尾,没多少乘客,面孔亦是一轮轮转换,真是觉得自己像是要独身前往世界之极。
到达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我望着手表,忽然感觉这样熟悉。世界尽头没有瀑布,是大洋,广阔无垠得没有分针和秒针。返程途中,我特意数了一下,共穿过252个隧道。
我敲敲摄影家的门,退后一步站着等待。门开了,只有一位盲老人。
从老人的窗台朝巨大的半环刻度时钟仔细看去,我发现,原来那根针和铁轨并不十分平行。我第一次觉察,背囊有些重,而人这一生一直拥有却又时常把握不住的,无非时间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