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人间草木

夏群2014-03-21 16:59:05
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既然多情,花草怎能不知,我爱亲近花草,远甚于我亲近宠物。
在夏末初秋,接触那一园梨树以及沿途的美景,是因和一帮友人的采摘活动。许久未曾贴近自然了,因为生计,抑或因为其他,即使我爱着,也只是寻得一隅闲暇时分,呆望着窗外的绿树和花盆里的风景。
去往梨园的路上,望着车窗外缓缓而过的树木和花草,内心有被涤洗的通透。儿时生长在山里,对于很多树木、荆条、野花草有很深的印象与情感,时隔多年,再次看到那些熟识的草木面容,我有一种清冽的归属感,又仿若有一种穿梭感,回到儿时提着篮子,在森林里采蕨菜与蘑菇的景象。
在一块开阔地带的坡上我看到了那一丛迎风而起的狗尾巴草,它们因刚刚酣饮了一场雨水,个个精神抖擞,碧翠而宽阔的叶片正央生长出一杆同样碧绿的狗尾巴。我一直不认为狗尾巴草是草,我偏执地以为它是花,绿色的花。那么窈窕绰绰的形态,那么丰满而又诱人的神态。迎面的风窸窸窣窣地来了,狗尾巴草们齐刷刷地弯下了腰,好似旧时宫廷里一曲舞罢后,那着七彩绫罗的歌姬们,行礼作揖的场景。
抵达梨园前,要穿过一条木制的长廊,还有蜿蜿蜒蜒的一条林间小路,小路两侧有不安分的野草探着身子霸占了路面的空间,一副肆无忌惮的表情。一步一顿地行走在小路上,身前身后都洋溢着友人们的欢声笑语,我突然想,要是这条小路没有尽头,我们就这样和野草亲密接触,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夕阳和山谷的深处,多好。
即便我多么的恋恋不舍,小路终究会走到尽头,它的尽头就是一园梨树。
我望着那挂满梨的树,还有梨园四周耸起的小山,以及那即将沉入山谷的夕阳,突然没有多少摘梨的欲望,只是想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忘记带相机,很多我喜欢的景色未能录入,不如将它们收入心底更好。
有人说,这要是在梨花开放的时候来会更好。
我的心微微地怔了一下。
我承认,我是爱梨花的。牡丹玫瑰在凋零的时候一副腐烂不堪的面容,还紧紧地攥着花蕊不肯放手,让人对它曾经妖娆绽放的美丽形象也打了折扣。梨花凋零时不改其素洁颜容,懂得适时放手,娇小的一片花瓣随风落下,纷纷扬扬,醉了时光和游人。
我曾经几次梦见自己坐在梨花树下的情景。梨树前有一条淙淙流淌的清澈小溪,那一树梨花白,飞扬时分倾人倾景,落在水中,顺流而下,不问归路。
我想,我的前生或者来世,是和梨花有缘的。
后来,想到了唐玄宗,想到了他的梨园,以及那些梨园弟子。不知彼年彼月的他是否和杨玉环就穿梭在这样的梨园里,教那些伶人演绎霓裳羽衣舞。
时光似乎在我思绪游离的状态下,行进得更快。梨园西边的山坳处,夕阳的余光被树木切割,分批出发,投射在友人们洋溢着欢乐的脸上。一园梨树也被暖黄的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那景致,宛如置身画里。
离开梨园前,在女儿的惊呼下,我看到了那藤缠树。那藤有着娇小且双向错落有致的叶片,开一袭同样娇小但如绣球一样的黄花,隐约在叶片里,如同深闺之秀。那“树”只不过是一根枯木,不到一米的长度,手指般粗,藤蔓攀爬到顶端的时候,无了路,又折回来重新缠绕。原本一截了无生机的枯木,因为生机勃勃的藤蔓,而显得有生命起来,两个人相扶相依、痴痴缠缠,走进未来无数个朝夕更迭。
走过蜿蜒的小路,再穿过木制的长廊,我们登上了回程的车。归路永远比来时路要短,虽然那只是我们的意识问题。
行驶到狗尾巴草的开阔地时,不免又朝它们多看了一眼。它们还是弯着腰,笑眯眯的样子,仿若对我挥手致别。残阳恋恋不舍地挂在我们的前方,似乎为我们快乐的梨园行划上了个完美的句号。我很感念此次出行,与自然草木亲密,与夕阳暮色共沉沦,大抵是最富有诗意的事情吧?
是夜,我躺在床上翘着腿看书。
先生问我,你的腿怎么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腿上有好些细小殷红的小口子,横七竖八、小模小样地趴在那。
哦,是被草木强行亲吻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