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书旧事
罗里宁
是一九七七年底，还是一九七八年初，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我在长沙服兵役的时候，有天上街，路过市里的一家新华书店，看到门前排着长长一队人，这一队人，让我感到很好奇：书店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那么长的一支“队伍”呢？
我不是不知道，书店是卖书的。只是以往常见的，书店里也就三五闲人在里面闲逛，显得比较冷清，看见过排队买肉、买车票、买电影票的，从没见过排队买书的，突然看到书店门前，排着那么长一支“队伍”，兴奋之余，不由自主地就跟上那支“队伍”，慢慢往前挪去，从上午一直排到中午，挪到柜台前，往里一看，被吓了一大跳，里面竟然堆满各种世界文学名著，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看到那么多自己从没见过的书籍摆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想“全身而退”吧，又害怕人家笑话自己假装斯文。犹豫之下，急匆匆地，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内，选了一套《希腊的神话与传说》（上、下），因为神话与传说，对年轻人有吸引力；另外要了一套《安娜·卡列妮娜》（上、下），因为这是一个好听的女人的名字，同样吸引着当时还很年轻的我。
付过书款以后，人还是恍恍惚惚的，抱着书本走出书店去，被一位白须老者拦住：“小同志，买到什么好书？”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您给看看？”
老者接过书，兴奋地对我说：“都是世界文学名著啊，已经许久见不到它们了！”老者激动的样子让我感觉到，这书并没有白买。
那是一次令人难忘的买书经历，它的难忘，并不在于排了多长时间的队，也不在于像新华书店门前那样一支“队伍”，以后再也见不到，更重要的是，在经历过那次排队买书以后，我对阅读有了新的视野。就拿苏俄文学来说，在那以前，我就知之甚少，其中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比较熟悉，也背诵过，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激励过许许多多社会主义的建设者们，为了不虚度年华而努力奋斗。读他们的书，比较容易区分好人或者坏人，但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对安娜这个人物，就很难定义，她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同情她的身世遭遇，对于她背叛自己的丈夫这个行为，又不怎么能理解。这样的矛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纠结着我。
由托尔斯泰，渐渐地，对俄罗斯文学也有了一点了解，知道了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理、契诃夫、屠格涅夫等这样一些伟大的俄罗斯作家，他们的作品，影响过许许多多我们中国的人，并且知道，在苏俄文学里，还有大、小两位托尔斯泰，大的一位，是列夫·托尔斯泰，代表作除了《安娜·卡列妮娜》，还有《战争与和平》《复活》等长篇小说，都是世界文学名著。小的一位，叫阿·托尔斯泰，代表作有《苦难的历程》三部曲，也很有一些名气，但比不上大的那一位。以后知道，在俄罗斯文学里，还有“黄金时代”“白银时代”之分，两个时代都出现过不少了不起的大作家、大诗人。其中，普希金被誉为诗歌的“太阳”，阿赫玛托娃被称作诗歌的“月亮”。前者属于“黄金时代”，后者属于“白银时代”，两个时代，可以说是俄罗斯文学的两个“高光”时代。
那次买书，不仅开阔了我阅读的视野，还让我对书籍有了更多选择的自由，由此及彼，由这个到那个，由苏俄到英法，再到其它，越买越兴奋，越买越不想收手。——当年排了一个上午队，买到的《安娜·卡列妮娜》，是周扬、谢素台的译本，繁体竖排；《希腊的神话与传说》，是楚图南译的插图本，简体横排。这两套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世界文学名著，至今仍插在我的书柜上，它们虽然已经很陈旧，但我还是很喜欢它们。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