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水栗木寨“两罐”冬至香

邦水栗木寨“两罐”冬至香

文/图 罗祖文（贵州都匀）

2025年12月21日，冬至。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我便携着家人踏上归途，一颗心早早就飘回了土生土长的贵州都匀绿茵湖街道邦水村栗木寨。都说“冬至大如年”，这一天的乡愁，比平日里更浓几分，惦着家里的老人弟妹，惦着亲人们，更惦着寨子里飘了一辈又一辈的肉香与酒香。

刚进寨子，家家户户灶房飘出的肉香便漫满了巷陌，门前门后，不时传来邻里间讨论冬至吃食的热络话语，混着布依族人隐约的山歌调，勾得人心里阵阵发暖。寨里人常说“冬至大如年”，这一天的热闹，比春节更熨帖人心。而栗木寨人抵御严寒的秘诀，就藏在每户人家灶上的两罐炖肉里。

冬至香，不只是肉的香味，更是人情味，是多少年来，寨里人发扬奋斗勤劳精神的见证，是对历任组长到早起晚休的乡亲们最美的赞美，也是外界对著名金钟山下栗木寨与大地繁荣的颂扬。古人说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数九寒天自此拉开序幕，聚居于此的罗、彭、刘、陆、方、王、曾、陈、雷、杨十大姓氏，千百年来守着这老规矩，也守着邻里互助的淳朴乡风。寨人常挂在嘴边的“吃那罐”，说的就是这份有吃有喝的惬意与圆满。

这两罐炖肉，藏着顺应天时的养生智慧。一罐专炖鸡鸭鹅等禽肉，最讨喜的当属土鸡，性平温和，体质偏热的人也能放心吃。炖煮时只用本土生姜去腥，加少许食盐提鲜，慢火细煨两个时辰，揭开锅盖时汤色清亮，筷子轻轻一夹，鸡肉便脱了骨。盛一碗热汤下肚，暖意从胃里漫到四肢百骸，恰好应了冬至“补阳驱寒”的老话。另一罐则炖牛羊马等畜肉，花椒、生姜去膻提鲜，再配上健脾养胃的山药，文火慢炖至肉质酥烂，专为爱喝酒的人准备，醇厚肉香与甘洌米酒相得益彰，酒肉下肚，寒气全消。寨里人各有喜好，有人念及狗的忠实不忍宰杀，有人偏爱山羊盼“财源广进”，这份尊重与包容，正是栗木寨的淳朴风尚。

我的故乡，本就是一方藏着诗意与传奇的水土。它藏在著名的螺蛳壳高峰对面，守着四方滩旅游景区的下游，正处在古代“朗里是朗里，阁边是阁边”“吃在塘埂寨，洗在牛过河，睡在平寨”民谣传唱的地界儿。寨子依偎在金钟山左侧，被“邦水文明乡”（解放初期称谓，现为绿茵湖街道）的青山绿水环抱着，晨起时云雾绕着梯田，黄昏时炊烟牵着晚霞，人与自然依偎着过了一辈又一辈。

这里的日子过得缓慢又扎实，95岁以上的高龄老人不胜枚举。黔南日报记者文德全、都匀市融媒体中心记者文勇曾在2024年3月2日采风中循着长寿的传说而来，他们不仅记录下老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养生秘诀，巡访了近百岁的退役军人罗龙凡老人，还探寻到隋唐时期栗木寨人寄托“状元”情结的历史遗存——专为考取科举进士而立的石碑坊（又称“韦子”），碑上“咸丰己未岁”五个大字清晰可辨，既囊括了栗木寨早期的历史文化教育脉络，更彰显出寨民工匠的精湛技艺，沉淀着厚重的民族气质与时代精神；他们也寻访了寨里组长罗祖鹏的“邦水栗木寨传统木甑酒厂”，那传承已久的木甑酿酒老手艺里，藏着栗木寨代代相传的烟火气。此间盛景，更引都匀作协会员王有龙先生发自内心撰写《拜水栗木寨寻春打油组歌》，将寨中风情娓娓道来：

自古无诗不可歌，今日来首看如何。花生原是佐酒菜，栗木烧烤下山歌。

春暖花开好风光，栗木乡亲最敞亮。锣鼓山歌来迎客，宾至如归暖洋洋。

今天有龙来得忙，空脚两手到贵乡。来到贵乡仔细望，人杰地灵有名堂。

栗木优秀传统多，书香满寨有成果。人才辈出平常事，好运连连又登科。

栗木乡亲好自在，依山傍水出人才。勤劳致富重教育，振兴在望笑开怀。

栗木烧烤真出名，致富发家有传承。创新研发迈大步，数钱数到手抽筋。

祖鹏美酒暖心窝，因为开车不敢摸。有龙献上葡萄酒，想喝好多喝好多。

农家新居四方方，烧烤盛宴摆中央。美酒美味摆上桌，口水直流湿衣裳。

主人待客笑盈盈，山珍海味摆中心。左边邀来右边劝，盛情难却忙不赢。

一杯一口亮堂堂，目光炯炯看四方。二杯二口亮沙沙，三跨两步上春山。

三杯三口三多财，三多吉庆年年来。四杯四口红通通，喜气洋洋在堂中。

五杯五口情谊长，主客齐欢闹洋洋。闹得五龙来戏水，五龙戏水诉衷肠。

酒到杯干君莫笑，栗木风情入梦乡。地瓜老来地瓜香，来到栗木好阳光。

栗木乡亲阳光好，健康一百二十双。地瓜老来地瓜甜，栗木空气好新鲜。

栗木空气实在好，要在一百二十年。

今年的冬至暖意，最先从兄弟罗祖才家的炊烟里漫开。祖才的人生故事，是寨里人常念叨的闯劲传奇。早年他远赴贵阳学缝纫，在墨冲镇开裁缝店，一针一线谋生计；后来转身做铁艺，从都匀会匀桥到贵阳小河边，再闯到广西南宁，异乡霓虹再亮，也抵不过乡愁。近48岁时，他毅然回都匀，在广惠街道黔南驾校租下门面，创办了贵州浩世通金属制品有限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11年12月21日，曾用名为南宁市浩世通铁艺有限公司，原注册地址位于南宁兴宁望州北一里194号。2023年5月3日，公司入驻都匀广惠街道（平惠社区），位于都匀剑江北路74号黔南驾校9—13号门面、都匀七小后侧，主营业务涵盖建筑装饰装修、静电喷粉、烤漆工艺以及金属制品生产等领域），把在外的见识都化作了反哺桑梓的动力。

冬至这天，祖才早早操办家宴，灶台上摆满了下蛋母鸡、肥骏马肉、猪肚，还有山坡挖的野生山药、金黄炸豆腐和香酥烤鸭。掌灯时分，他搬出窖藏三年的自酿红薯酒，酒坛一开，醇香裹着肉香漫了满屋。堂哥祖华、祖洪、堂弟祖本等12位亲人，围坐圆桌，酒杯相碰时，祖才笑着说：“在外闯荡再久，还是家里的冬至最有滋味。”这话让满桌人频频点头，眼底都是认同。酒过三巡，祖才说起创业初的日子：“那时门店小，每天收工再晚再累，我都要把碗筷洗得锃亮，灶台擦得没一点油污。”他摩挲着茶杯，眼神里满是回味，“老辈人说‘做大事之人，必从家里洗碗开始’，原来洗碗磨的是心性，心稳了，路才能走得扎实。”火塘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的笑意——栗木寨的人，向来都是把日子过在实处，把功夫下在细处，就像这冬至炖肉，慢火细煨才出真味。

另一户热闹的去处，便是老表方兴春家。兴春操持屠夫生意多年，靠着实打实的诚信攒下了响当当的口碑，寨子里不管谁家办红白喜事，宴席的掌勺人非他莫属。更难得的是他性子直爽热络，邻里街坊但凡有难处，他总是第一个伸手帮衬。冬至这天，他早早关了肉铺，特意宰了一头山羊，邀了乡邻族人来家里做客，院坝里一溜儿摆开八桌有余的八仙桌，热闹得很。男人们围坐一桌，侃农事、话生计，嗓门亮堂；女人们聚在灶房，择菜洗菜、家长里短，笑语不断；孩子们则撒着欢儿在院坝里追跑打闹，清脆的笑声震落了檐角的霜花。酒过三巡，兴春端着酒杯站起身，站在院坝中央高声说道：“日子红火全靠大家伙互相帮衬！”有人打趣他，说他的好手艺拴住了所有人的胃，他咧嘴哈哈一笑，朗声回了句：“哪是手艺好，是咱们栗木寨的日子好！”我虽受祖才所托，留在家里照看老人，没能亲赴这场宴席，但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欢笑声，心里也漾满了暖意——栗木寨的日子，处处都藏着这般熨帖人心的温暖。

酒足饭饱后，众人围坐火塘边闲聊，有人提起寨子的变迁，话匣子便再也关不上。历任寨组长都把乡愁化作建设家乡的实际行动，桩桩件件为民实事，全寨人都记在心里。1997年6月，塘埂寨至栗木寨的水泥路面修成，进出寨子的路从此变得平坦好走。2014年6月，时任第十二组组长罗龙本、第十三组组长罗维海牵头，发动99户人家集资39600元，每户出资400元，再加上爱心人士捐助，投工投劳1200个，回填土方11200方，在第十二组建起了第一个“栗木寨停车场”。市交通建设营运有限责任公司、绿茵湖邦水社区、江西宜春通达路桥建设有限公司，还有外出工作的乡亲和私人车主纷纷捐赠，解决了水泥、砂石等物资，还为停车场配置了照明灯，添置了乒乓球桌、篮球架。这片占地1771平方米的停车场，能容纳近50辆车，2014年6月29日竣工典礼那天，寨门口立起了功德碑，鸣炮声足足响了半个小时，贵州文明网、贵州手机报等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罗祖东捐了一车水泥和一对篮球架，罗祖宁、方兴春贡献了灯杆，罗宇龙送了一台电视机供大家跳舞娱乐，这些善举，至今被乡亲们念叨。

2022年10月21日，时任第十二组组长罗龙培、第十三组组长罗开勇牵头，对塘埂寨至栗木寨的一段水泥路面进行加宽改造，增设了车辆交错避让车道，项目由每户集资30元推进落实。2023年1月13日，众人又在避让车道下方动工扩建第二个停车场，58户人家每户出资500元，筹得资金29000元；再加上5名爱心人士捐款900元、罗思宏赞助20方石渣，建设资金得以足额凑齐。同年5月8日，彭江龙又捐出2000元，为停车场添置了两盏太阳能灯。2024年，时任栗木寨十三组组长罗祖鹏在着力发展产业的同时，始终心系民生实事，赢得了乡亲们的一致支持。2025年4月2日，罗祖才感念故土的养育之恩，主动捐赠两盏太阳能灯；罗文乾热心帮忙拉运，罗祖鹏则第一时间组织寨里的年轻人，扛着工具、踩着梯子赶去安装。亮堂的暖黄色灯光洒满十三组的停车场，也照亮了乡亲们的心房。

火塘边的老人们捻着胡须，开始教身边的孩童念起冬至传家口诀，那朗朗上口的字句，是栗木寨人安身立命的智慧：“冬至佳节传家宝， 栗木子孙要记牢，三忌三做三回避， 三不动来一要养。”

三忌讳

一忌口舌是非生， 和睦邻里家宅宁

二忌动土与搬家， 阴极阳生莫冲撞

三忌夜出不归宿， 陪伴家人暖心房

三做法

一要出门多晒阳， 驱散寒气精神爽

二要饺圆桌上摆， 团圆吉祥寓意长

三要祭祖祈福祉， 先祖庇佑岁岁康

三要避

一避寒邪护阳气， 背腹足部保暖强

二避过劳养精神， 早卧晚起运动缓

三避寒凉重食疗， 温热进补脾胃安

三不动

一不动钱守财气， 来年富足福满堂

一不动土惜地气， 家宅平安人安康

一不挪床稳心神， 好觉酣眠精气旺

一要养

七白饮子温肾阳， 祛湿驱寒身体棒

尊老爱幼惜当下， 感恩时代福泽长

孩童们跟着念，稚嫩的童声混着柴火噼啪声，在寨子里久久回荡。

这口诀里的“七白饮子”，是用白茯苓、白术、白芍、白扁豆、白果、白茅根、白芷七种白色食材熬制的药食同源饮品，冬至喝一碗，温阳祛湿，是老辈人传下的养生方。寨里老人们还常说“劳动促食”，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传家美德，比任何养生偏方都管用。不花钱，不用去汗蒸驱寒，只消口朝黄泥背朝天，在田埂上、庄稼地里忙活一阵，筋骨就舒展开了，经络就通畅了。冬至这天也不例外，天刚蒙蒙亮，晨霜还挂在麦苗上，田埂上便有了忙碌的身影。挥锄头、理墒沟、除杂草，汗水浸湿了衣衫，寒气便从毛孔里散了出去，哪还会有什么凉寒感冒。更要紧的是，劳作过的人，脾胃运化得格外好，待到晌午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旁，才能真正品出红薯酒的醇厚、炖肉的鲜香，才能在亲友相聚时，喝得尽兴、吃得香甜。

就像老辈人念叨的：“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这团圆，是汗水浇灌出的，才更显珍贵；这滋味，是邻里互助酿出的，才更觉绵长。夜深了，亲人散去，老屋灶膛还留着余温。窗外月光清辉，冬至的风从金钟山林间吹过，带着肉香、酒香，还有布依族人悠扬的《栗木寨冬至歌》，在寨子里悠悠回荡。

冬至阳生春又来，栗木寨里摆歌台。

两罐炖肉香十里，岁岁平安福自来。

兴春带头兴农牧，乡场摆摊肉誉开。

八方宾客聚高宴，笑语欢声满院栽。

祖才掌舵实业旺，浩世通里展雄才。

家宴摆开情味厚，醇醪佳馔暖心怀。

十大姓氏同欢聚，笑谈岁月暖心房。

山歌唱彻云天外，老者孩童乐开怀。

顺应天时食补好，来年更盼百花开。

晨兴荷锄耕阡陌，暮归围坐话丰年。

传家口诀牢牢记，福寿安康万万年。

木甑蒸出佳酿醇，陶罐煨得肉香纯。

冬至团圆情意重，乡风淳朴韵长存。

暖阳拂过金钟山，邦水河畔笑声欢。

今朝共庆冬至暖，明日更期日子甜。

我站在院坝里，望着满天星子忽然懂得，栗木寨的冬至香，香的是两罐炖肉，暖的是人间烟火，浓的是一世乡愁。就像老人们说的“冬至阳生春又来”，寒尽之后便是春暖花开，而这藏在青山绿水间的寨子，这十大姓氏守望相助的温情，这历任组长带头奉献的赤诚，这代代相传的口诀与山歌，会让日子像冬至暖阳一样，越过越红火，越过越香甜。

2025年12月21日晚上 贵州都匀栗木寨

组图为栗木寨全景与冬至“两罐”的暖人图片，这座有着140多户500余名乡民的寨子，因水而美、因水而灵、因。水而活，寨中房屋坐向遵循“以动静定，以阳为向”的古法，家家户户老屋基恪守坐山朝水原则，住宅清一色坐北朝南——门前是潺潺邦水河、平展大田坝子，还有大路与铁路（含高铁）纵横交错，屋后则是连绵青山，山间遍植栗木树，“栗木寨”之名也由此而来，而冬至时节，寨里人家最看重的便是这“两罐”炖肉，食材搭配兼顾老少口味：一罐炖鸡、鸭、鹅等两脚禽肉，温润滋补；一罐炖牛、羊、马等四脚畜肉，鲜香醇厚，满罐都是冬日里的烟火温情。

 作者近影

作者介绍：罗祖文，又名彭应文、彭万文，贵州都匀绿茵湖街道邦水村（栗木寨）布依族，60后中共党员，大学专科学历。系贵州省散文学会、都匀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职于墨阳完小、墨冲区教育办、都匀三小、都匀市创建办（后为市精神文明建设中心），担任区（镇）语数体教研员、镇教育工会主席、市创建办信息科科长。兼任都匀市政协七届委员、市教育工会宣传委员、市教师阅读写作协会副秘书长、都匀晚报通讯员，贵州省中等师范函授学校墨冲区中函班主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贵州省军区都匀陆军预备役步兵师工兵营营部书记。2000、2004、2008、2014年先后借调至墨冲镇政府、都匀市委宣传部、市教育局、黔南州委组织部。获国家体育总局与教育部联合表彰、中国教育学会“优秀农村中学语文教育工作者”及黔南州“宣传思想工作先进工作者”等称号。2021年退休。在国家、省、州、市级媒体发表作品2000余篇，两度获评都匀市作协“优秀会员”（2020—2023年度为唯一获得者）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