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节逢大雪诗心澄明

赵克云2025-12-15 18:02:56

节逢大雪诗心澄明

 

作者:赵克云

 

合上诗卷时,窗外的天光已成一片鸽灰。方才读到的那些句子,陆游的残梅映雪,杜牧的梨花堆雪,钱时的清霜红叶,苏轼的橙黄橘绿,像一杯余暖未散的茶,还在心里温存地荡漾着。而读到吴芾那一句“节物随时变,斜阳一望中”时,目光不由得抬起,仿佛自己也置身于某个空阔的乡间山居,让暮色与思绪一同漫漶开来。

 

正是大雪节气。古人的“大雪”,未必真有漫天飞雪,却必有一种气韵上的隆重与清寒。节物确乎是随时而变了。城市听不到更漏,季节的嬗递便全写在风物里。晨起推窗,寒气有了分量,沉甸甸地扑面,不再是深秋那种轻薄的凉。风也改了脾性,刮过楼宇缝隙时带着哨音,利落而坚决,把昨日枝头最后几片顽抗的叶子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天地仿佛一位严谨的画师,将盛夏的浓艳、深秋的斑斓一一洗去,只留下素淡的底子,好教霜、雪与寂静来慢慢皴染。

 

这便想起吴芾眼里的“暮云重叠碧,远树浅深红”来。此刻没有斜阳,天色是匀净的灰白,云层低垂,倒真像层层叠叠、待铺展的素白宣纸。那“浅深红”是寻不着了,取而代之的,是街道两旁树木清癯的枝桠,以炭笔般的线条,疏朗地分割着天空。色彩褪尽后,世界显露出它的骨骼,一种洗尽铅华、坦然而坚忍的线条之美。这大概便是“大雪”的笔意:它不尚铺陈,只以留白与骨力取胜。

 

最萦怀的,还是那“菊色滋寒露,芦花荡晚风”。菊是寻常见不到了,但那“滋”字的意态却还在,是阳台那盆怯生生的水仙,在暖气房里努力抽出的第一茎绿意;是菜市场妇人筐中,一棵棵敦实饱满、带着霜气的白菜。生命以另一种更沉静、更内敛的方式,在滋长着。至于芦花,它化身千万,成了路灯下疾旋的枯叶,成了行人呵出的一团团白气,也成了远方河滩上或许正飘摇的那一片萧疏雪白的芦花。晚风依旧在荡,荡过空枝,荡过清冷的街角,让整个季节都漾出一种空旷而寂寥的回响。

 

于是便懂了诗人那“一樽谁与共,独立意无穷”的境地。这样的节气,这样的暮色,最适合独处。热闹是属于盛夏与新春的,而大雪时节,天地正在沉静沉思,人也该向内观照。烹一壶熟普,看深红浓郁的茶汤在杯中轻晃,暖意从掌心一寸寸蔓延开来。这“一樽”不必有酒,有茶,有一段无人搅扰的时光,便足矣。独立并非孤寂,而是灵魂得以舒展的辽阔之境。在万物收敛的寂静里,思绪可以飘得很远,去回想春日的第一声鸟啼,夏夜的一场骤雨,或是某个秋天踩碎的满地金黄落叶;也可以收得很近,只感受此刻呼吸的匀长,心跳的安稳,以及内心那一片被诗书与节气涤荡过的澄明。

 

岁月行至大雪,便有了些尘埃落定的意味。它不似立春的萌动,不似清明的清婉,也不似秋分的丰饶。它是一场庄严的沉淀,一次温柔的重构。它将喧嚣滤去,将色彩归藏,让世界回到最初的黑白分明,好叫你看清什么是生命的枝干,什么是时光的肌理。

 

夜的清寂漫过窗沿,茶烟早已散尽。诗卷合上,湖山居士的背影也缓缓淡入了他自己的暮色与时代。然而,那“独立意无穷”的况味,却并未随他远去,而是沉淀在这大雪时节的每一缕寒气里,留予后人去体味印证。所谓古今相接,原不必是隔空对饮的幻景,而恰是今夜的我,读罢他的诗句,抬眼望向同样被节气涤洗过的夜空时,心头涌起的那一份与他一般无二的、清醒而丰盈的寂静。这寂静里有天地,有岁月,亦有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最深邃的懂得。

 

作者简介:赵克云,笔名冬雪。山东莱西人,副研究馆员。春泥诗社莱西分社顾问,齐鲁文学社签约作家,莱西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文学,有作品发表于《大众日报》《财经日报》《山东档案》《山东工人日报》《华中文学》《山东建设报》《现代商贸工业》《当代生态农业》《祝你幸福》《青岛都市报》《潍坊日报》《华夏诗歌新天地》《莱西文艺》。曾获山东省好新闻一等奖,青岛市二等奖等。喜欢旅游和摄影,通过旅游了解不同的文化和风土人情,用镜头记录美好的瞬间。

 

青岛春泥莱西诗社编辑 王开天 推送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