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至,冬始俏
作者/池征遥
阴阳闭塞序初冬,云重风乾酿雪容。
腊肴蓄以御寒计,香糍馈而循古踪。
天虹敛影藏节气,阳气升腾隐地龙。
休道此时萧瑟甚,乾坤蓄力孕春秾。
小雪至,冬始俏。
我推开窗,等着的是一场纷纷扬扬的相见,扑个满怀的,却仍是那片看熟了的、灰蒙蒙的天。
院子里的老槐树,枝丫瘦棱棱地指着天空,像一封封寄不出的信。
空气是干冷的,吸进肺里,有股清冽的、刀子般的爽利。
没有雪,天地便失了那床厚厚的絮被,万物的轮廓都硬朗地、甚至是嶙峋地显露着。
远处有几只麻雀,在秃地上跳着,寻些草籽,动静反倒比平日更显得清晰。
这无雪的冬,竟是这样一副筋骨毕露的、不肯含糊的模样。
友人说,今日是小雪。可我这里,只有节气名目下的那一场空。但这“空”,又不是真正的空。你若静心去听,风穿过巷子口,那声音是脆的,带着些许的金属的寒意,与秋日那带着水气的、软绵绵的风声,到底不同了。你若凝神去品,那光秃的泥土下,仿佛一切喧嚣的生命都沉沉睡去,做着关于来年春天的、又长又静的梦。
这无雪,反倒成了一种更大的存在。它让你不得不撇开那些轻飘飘的、浮于表面的欢喜,去直面这世界褪尽铅华后的、素颜的真身。那真身里,有风骨,有坚韧,有一种不言不语的、沉甸甸的力量。
小雪,无雪……
我忽然觉得,这无雪的小雪,倒比一场酣畅的大雪,更近于人生的况味了。
我们所殷殷期盼的,往往是那一场宣告式的、酣畅淋漓的圆满。可生命里多的,偏是这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时候。是信寄出了,却迟迟没有回音;是梅花将开未开,香在有无中;是所有的努力都沉入水底,一时还不见涟漪。我们就在这“将”与“未”的缝隙里活着,在一种巨大的准备状态中,积攒着些什么。
这等待,或许本身就是意义。像那地下的根,在黑暗与沉寂里,拼命地汲取;像那梅树的枝,在寒风里,默默地孕着花苞。
雪未来,冬意已深;约未赴,念想已生了根。
这“无”,竟比“有”更显得丰盈、更显得充满张力了。它让心里的那点盼望,被拉得细长,长到能系住明天的太阳。
这么一想,心下便释然了。我复又望向那高而远的天空,它不再是空洞的,倒像一卷素帛,无字无画,正等着一个最伟大的画家,或者,它本身就已是一幅最上乘的画——以“无”为境,以“待”为笔。那未来之雪,已不在云端,而尽数藏于这天地间的呼吸里,藏于每一颗懂得等待的心里了。
朔气侵窗昼亦如,漫搜奇句遣闲居。
心舟已渡千岭雪,世网长羁一叶渔。
枯柳垂丝空钓影,寒云酿玉竟成虚。
唯将芥子纳须弥,且待琼妃下太初。
小雪,无雪,空余遣怀。
我轻轻掩上窗,将那片高天留在窗外。屋里有炉火般的暖气,一壶水将开未开,听见它正唱着细细的、愉悦的歌。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