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情思
——《瓜果漫话》之十九
安玉琦 陈清江
案有丝瓜供晚餐，心头无物即安禅。——佚名
回溯那个不堪回首的饥饿艰困年代，莫言先生好像说过“吃过煤块、土坷垃”什么的，鄙人无可置喙。但我吃过树叶、麦糠做的饭却不容置疑，还偷吃过白胡子三爷爷的生丝瓜。那天放学走到三爷爷墙根下，饿得走不动了，忽得瞧见一根嫩丝瓜藏在墙头瓜蔓中，我迫不及待地踮脚把它摘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那滋味比黄瓜清甜百倍呀，真是有种“蔬食足充饥，何必膏粱味”（白居易诗句）的满足感，从此恍若跟丝瓜结下了不解情缘……
在我记忆的田园里，有一片葱茏的丝瓜架，就在白胡子三爷爷的老宅院子里。三爷爷最会理种丝瓜了，望着那一片生机勃勃的丝瓜藤蔓，我心里满是羡慕，真想跟着他老人家学学本事。
三爷爷理种丝瓜，可是讲究哩！清明前后，三爷爷便不失时机地把丝瓜籽从葫芦里倒到簸箕里，一边精心挑选那些颗粒饱满、色泽光亮的种子，一边念念叨叨着“好种出好苗，这是老祖宗传下的理儿嘛。”接着，他把挑选好的种籽先在温水里泡个一时半刻，然后沥干水，均匀地散在沙土筐里，再盖上一层面土，放到缓和的地方，这叫“席苗”。
种籽席下以后，就得天天洒水，保持湿润。三爷爷就会不失时机地端着水瓢，用饭箸蘸着水均匀地洒上“席苗”筐里，待个十天半月的，丝瓜苗便齐展展地破土而出，那嫩黄的芽尖还带着几分怯意呢，但喜得三爷爷白胡子都笑了。
一场春雨过后，三爷爷又不失时机地起出丝瓜苗，移栽到院里空闲地里。栽丝瓜更是细致活儿。只见三爷爷蹲在翻松的泥土旁，每隔半尺挖一个小坑，每个坑里栽一棵丝瓜苗，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把它们栽得四直八立，比姑娘绣花还要细致、上心。我跟着浇水，有时不小心浇倒了丝瓜苗，疼得三爷爷白胡子一撅一撅的，但他并没指责我，还教我如何浇水，才能不伤着丝瓜苗。
侍弄丝瓜，三爷爷更有章法。他说正午浇水会伤根，早晚浇水最养苗。所以每天清晨，他都会提着水桶，沿着瓜架慢慢浇，水流细细密密地渗入土壤，滋润着每一株丝瓜。施肥都是沤熟的鸡屎、羊粪和草木灰，搅拌均匀后，在瓜根旁边挖个小坑，杵上一铲，再盖上土，还得拍打几下，说是“这样肥劲儿就跑不了。”最讲究的是掐叶、剪须，丝瓜藤长得快，多余的侧枝和卷须会争抢养分，三爷爷拿着小剪刀，仔细甄别每一片叶子、每一根卷须。枯黄的老叶要剪掉，过密的新叶要疏开，缠绕的卷须要剪断，这样通风透光，丝瓜才能越长越旺相。
在三爷爷的精心照料下，丝瓜藤不紧不慢地爬满了架子，绿叶层层叠叠，像一片绿色的海洋。丝瓜花如同繁星点点，镶嵌在绿叶之间，黄得灿烂，惹得蝴蝶、蜜蜂飞来飞去，像是在举行欢快的舞会。空闲的时候，三爷爷也会掐朵雄花给雌花授粉。所以，三爷爷种的丝瓜不仅结的多，而且根根都像碧绿的棒槌，既光亮又饱满，看看也让人喜欢。
因此，三爷爷摘丝瓜很是细心，总是挑选那些适中的摘下，然后交给三奶奶打理。三奶奶是村里有名的烹饪好手，总会做出不少可口的美味佳肴。清炒丝瓜，只放少许盐和蒜末，出锅前淋上几滴香油，清爽可口；丝瓜鸡蛋汤，将丝瓜的清香与鸡蛋的醇厚完美融合，使之汤色清亮，一口下去，无比舒畅；最有特色的是丝瓜烙饼，先把丝瓜擦成丝，再拌上面粉、鸡蛋和调料，然后烤油下锅，慢慢煎至两面金黄，使其外酥里嫩，那个香气呀，飘满整个院落……
三爷爷吃着丝瓜烙饼高兴了，就会给我们讲起丝瓜的古老传说和民间故事。说是古时候，有一位勤劳善良的农妇，悉心侍弄着自家的菜园，但唯独那丝瓜藤瘦弱不堪，一年到头就是不结果。有一天，她在田埂边救了一只受伤的青鸟，并悉心照料它直至痊愈。青鸟离去的前夜，衔来一粒带着金斑的种子，轻轻落在支架下。来年春天，奇迹发生了，那棵丝瓜竟疯狂地生长起来，开出的花带着奇异的香气，结出的丝瓜挂满支架，自家吃不了，就送给左邻右舍，帮着大家度过了饥荒，从此，丝瓜便有了“济世瓜”的美名。
而民间传说更为新奇。到了七夕这天，当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时，丝瓜藤会悄悄伸展卷须，搭成一张“天罗”，让他们走过来相拥相会，成全美好姻缘。后来，在七夕的夜里，民间姑娘会对着丝瓜藤虔诚许愿，并将一条红线系在卷须上，祈盼着与心上人喜结良缘……
三爷爷不光会理种丝瓜，还会讲丝瓜的故事，更知晓丝瓜的药理妙用。说是丝瓜浑身都是宝。丝瓜肉，可用于治疗热病烦渴、痰喘咳嗽等症；丝瓜叶，把它捣烂外敷，治疗痈肿疮毒、外伤出血，效果很好；丝瓜花，清热泻火，消痰下气；丝瓜络，具有通经活络、祛风化痰的功效。我记得很清楚，小的时候一感冒就咳嗽，三爷爷就会用丝瓜叶或瓜络熬水给我喝，喝不几次就不咳嗽了。那种略带苦涩的味道至今依然存留在我的记忆里......
哦，丝瓜，不止是一种蔬菜，更是我与三爷爷之间情感的纽带，是我童年美好回忆的寄托，它承载着浓浓的亲情和无尽的温暖，在我心中永远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