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与包头的文艺情缘
作者:王军
老舍先生是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当之无愧的文学大师。他的生活与创作根植于北京,系北京文化的你象征性代表之一。然而,他对包头也有着一种深深的文艺情缘,一种炽热的文化偏爱,以致于他身踏这个新兴的城市数日,行走在工厂、乡村里,深入到人民群众的心中,情不自禁地写下了《包头颂》等难能可贵的赞歌。
老舍对包头的情感,缘于刘银威演出二人台的地方戏,这是他对包头产生浓厚兴趣的原因之一,也是这块土地文化的触角,撞击到了他的心灵,让这个写过《茶馆》的剧作家对地方戏有个某种程度的痴迷和喜爱,甚至不无夸张地说,他喜欢上了。有人还称他是二人台的“铁杆粉丝”。
刘银威出生在内蒙古土默特右旗,属于包头东部黄河北岸的一个地方。他从小就对民间艺术有着某种梦想和追求,15岁从师学艺,17岁走上职业艺术的演员生涯。一生中无数次站在舞台上,演出了观众喜闻乐见的二人台,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而包头这块土地孕育的特色文化,也慢慢地走进了老舍的心里。
二人台盛行于内蒙古中西部地区一个土生土长的剧种,有人说它是这一带人“走西口”留下的一种火把,在某种程度上它点亮了蒙汉人民心间的幸福与快乐,也有人说它是大青山儿女的一种自我熏陶,一种向往美好生活的精神大餐。相传,二人台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最早的雏形分东西两路,东路民间俗称双玩意儿、二人班,西路为蒙古曲。它起源于山西,成长于内蒙古,流行于内蒙古地区中西部以及陕西、山西、河北三省的北部地带,是传统的民间戏曲剧。新中国成立后,1951年绥远省正式称谓“二人台”。2006年5月,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年,各省在文化溯源时,都有不同的说辞和偏向。
有史料记载,包头一带最始形似二人台的表演者叫图勒木扣,生于1830年,即清朝道光十年。是当时最有名的演唱蒙古曲的民间艺人,其名字响彻敕勒川平原和山西河曲一带。后来,称二人台“鼻祖”的云双羊,1886年在土默特右旗组织了小戏班,在敕勒川平原传唱不衰。从文化发展来看,在此基础上二人台在包头发场光大要数计子玉了。他1901年生于包头,25岁就开始领班演出。他在舞台上唱、念、做、打有板有眼,行步点位井然有序、不差毫厘,其声誉名震河套和宁夏一带。1950年计子玉回包头参加了包头市文化馆组织的“乡曲组”,第二年该组织改名为包头民间曲艺剧社(后又更名为“民艺剧团”),计子玉任社长。为此,二人台正式在包头有了民间组织机构,他也被人誉为二人台艺术界的 “活字典”。
那时,1918年出生的刘银威,在土默特右旗的土地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1952年,他加入了包头民艺剧社。1953年4月,为参加全国民间音乐舞蹈会在京表演,他与刘全等人被包头市文教局从县城选了上来,代表绥远省赴京演出。为此,二人台在京表演获得了成功,也受到了周恩来、朱德、贺龙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应邀在中南海怀仁堂作了汇报演出。
也由此,老舍先生记住了刘银威这个名字,这个来自包头土默特右旗的基层演员。他的心灵受到了触动,没想到一个民间的唱腔在京得到了周总理的关注与接见,这为他后来前往包头在心里萌发了一种特有的感情,一份激昂与感慨。他没想到一个民间的唱法,得到如此的尊重与关怀,他在心里琢磨着,也构思了自己在文学艺术上的新思维与新突破。1956年,他创作了话剧《茶馆》。1958年3月29日,此剧在北京首都剧场首场演出后,一下子名噪了大江南北,震憾了文艺界。
这种艺术形式,无论《茶馆》,还是二人台,都会在舞台上产生极其深远的艺术效果和心里共鸣,它不仅反映了人民现实生活的写照,也浓缩了一个社会的历史背景在舞台上的绽放。所以,它的思想一旦展现在广大观众面前,便显示了一种高超的人文自我、一种高尚的文化境界,这是文化艺术上的成就,也是人民群众生活智慧的结晶。
也是1958年,内蒙古百万民歌在北京展演,舞台上,这个包头土默特右旗何四营村长大的刘银威用高超的艺术品性,以高亢、明亮、委碗的行腔,把《小寡妇上坟》表演的淋离尽致,他一人以不同年龄的人物、个性、角色塑造了九个妇女形象,老舍对此赞扬有佳。为此,深受剧情感染的老舍,连夜写下文章,在《北京晚报》上发表。他用浓厚的笔墨、醒目的文字、重要的篇幅盛赞了这个包头人表演的民间艺术。事后,据刘银威回忆着:“老舍观看这次百万民歌进京演出后,即刻提笔把心中的感受跃然纸上,那场面让人终生难忘。”老舍先生的吟咏,信手拈来。在内蒙、在包头,爱好二人台的人会依稀的记得,也许张口就来:“百万民歌内蒙来,句句都是二人台。看了一遍还想看,都说群众是天才。”
1961年,受乌兰夫邀请,中央文化代表团分两批访问了内蒙古。一批由翦伯赞带队,7月24日至8月8日考察了内蒙古东西部文化;另一批由叶圣陶负责,7月31日至9月20日走访了内蒙古这个大草原。当时,老舍在第二批里。按照事先的行程安排,期间这些文化名家都要在包头停住几日,深入各地访问。
9月13日晚上7点,老舍等人到达包头青山宾馆。一路上,老舍谈笑风生,趣味撩人。事后,叶圣陶在《内蒙日记》中写道;“我跟他在一块儿起居,听他那幽默风趣的谈吐,咀嚼他那独到的引人深思的见解,真可以说是一种无比的享受。”
这次,老舍重点参观了包钢、包头糖厂、麻池生产大队等地。老舍说:“北枕青山,南面黄河,这是包头的气势。” 兴奋不已的他,一口气写下了五首歌颂包头的诗。
为此,有着感性的理智作家,又有着文学豪迈的大师们。在走访包头时,众多作家纷纷敞天胸怀,用自己的心灵播种包头这块文化的种子。有人说这是他多年拥有的包头情怀,也有人说他爱这个地方,自小就听过敕勒川传唱千年的儿歌。那个野茫茫的草地,那个二人台民间文化的渡口,那个九曲黄河的流水,那个大青山的故事。他瞅着日日蒸上的包头,那个气吞山河的钢厂。是年1961年9月,他挥笔留痕:
一
山河环带气堂堂,
百丈洪炉百炼钢。
莫讶春风归燕早,
新栽杨柳万千行。
二
北枕青山南带河,
昔年唯有雁声多。
红旗今日遮星斗,
气撼河山增产歌。
三
锣鼓声声笑语哗,
红旗今又到谁家?
千秋事业长城北,
新旧包头并蒂花。
四
跃进边城起壮图,
从无到有建钢都。
光芒天外三千丈,
霞蔚云蒸七宝炉。
五
日朗新城古渡头,
黄河滚滚向东流。
昔年六十三株树,
今看芳林艳九秋。
这是老舍对包头一种独特的倾诉,也是他对这片山河一种特有的情怀。他深知包头人对文化的热爱,对文艺的追求,也明白了这一带的文化底蕴为什么那么深厚,那么源远流长。因为他们喝着黄河的水,仰望着大青山,享受蒙汉文化给儿女带来的欢乐和开心。所以,这次踏进这片土地,他也没忘观看二人台精彩的演出。在呼和浩特市民间歌剧团表演后,他看完又欣然提笔,写下了心中久藏的话语,那种贴切的真挚情感:“亲切二人台,民间歌舞来。春风扬锦帕,飞蝶百花开。”
而1961年10月,他回京第一件事,就开始为《走西口》改写剧本。在剧本后记中这样写道:“《走西口》是二人台名剧之一,凄楚动人,经常上演。因爱此剧,我草拟了第二本,化凄楚为欢快,以见时代的变化。剧中语言是普通话,押韵以京音为准,恐与内蒙古习用的汉语有些出入,上演时可略加变动,多些地方色彩。” 也在此年,刘银威与班玉莲在舞台上合演的《走西口》被内蒙古电影制片厂拍成艺术片,真正把《走西口》搬上了银屏。
1962年4月,老舍再次前往内蒙,观看了二人台的表演手法。而樊六的《顶灯》让老舍叹为止观,称为绝响。看完后,他扶着拐杖走上舞台,以作揖的传统礼节向“老哥儿几个”道了声辛苦与谢意。
樊六曾是包头市民间歌剧团的副团长,二人台彩旦的创始人,誉称“二人台的一棵大树”。老舍感叹地说:“这是我在华北地区见到的第一个老彩旦,太精彩了!”他深情地说:“我想去包头再看看”……
这是艺术,它凝聚了包头文艺界几代人的心血才有的韵味和张扬的个性,也是那一代代人艰苦奋斗的艺术典范和高尚情操。
他们的韵味,像《茶馆》一样绵绵悠长,不时地融入到老舍的心里,也灌入到祖国这个大家庭的文化摇篮里;他们的个性,像敕勒川牛羊的奔跑,处处回荡在老舍的心上,也激荡新一代人挥臂草原的雄壮……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