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与杜甫的三次相会
郭松
李白与杜甫，是唐代两位极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诗人，并称为中国诗坛的“双子星”。
李白与杜甫，一生有三次相会，闻一多先生曾这样说：“他们的相遇，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许只有老子与孔子的相遇能与之媲美，仿佛太阳与月亮的相遇。”
第一次相会，在天宝三年（744年）四月，李白被唐玄宗“赐金还山”，途经洛阳，与杜甫相遇；一见如故，共叙衷肠，品诗论文，纵谈时事。第二次相会，在天宝三年（744年）秋天，李白与杜甫相约前往梁宋（今开封、商丘一带），同游名山大川，遇高适，畅谈古今，饮酒作诗。第三次相会，在天宝四年（745年）秋天，李白、杜甫、高适在兖州（今济宁）重逢，同游济宁、曲阜、石门山，留下诗作。
天宝三年（744年）三月，李白担任翰林供奉三年后，唐玄宗赏赐金银允许其离开长安，兼放逐与请辞之意。他从长安出发向东漫游。这年四月，杜甫祖母去世，杜甫奔走于陈留和偃师之间，正巧在洛阳相遇。李白年长杜甫11岁，这时已名扬全国，而杜甫正风华正茂，年龄不是问题，李杜成为知己。
两人洛阳匆匆一晤，杜甫还要到偃师归葬祖母，两人相约秋后同游梁（今开封）宋（今商丘）。梁园是西汉文帝儿子梁孝王刘武营造的皇家园林。刘武封地梁国，建都商丘睢阳，梁园可西及汴州、北及单父，当时门下聚集了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等一批汉赋大碗。“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说得就是这个文人喜好之地。秋后，杜甫如约来到开封，并在这里遇到高适，三人结伴畅游梁宋，登吹台，上琴台，不亦乐乎！
流连梁园，三人意犹未尽，杜甫、高适又陪李白前往河南济源的王屋山寻访道师司马承祯，拜得“道箓”，准备入道。司马承祯可不是一般的道士，他是唐玄宗的胞妹玉真公主的师父。开元九年(721)，司马承祯亲受法篆，唐玄宗成为道士皇帝。司马承祯早年多在天台山修道，后期唐玄宗允他在王屋山选佳地，建造阳台观，在在阳台宫羽化。二十年前李白出蜀来到江陵（今荆州）时，恰巧遇到过路的司马承祯，他和同乡吴指南一同拜见司马大师。这次李、杜、高三人结伴到王屋山阳台宫，方知司马大师已经仙逝，只见到画幅遗作，李白书《上阳台帖》，也是其唯一传世的书法真迹：“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
秋冬之际，李、杜、高分手，李白还要到山东德州平原郡安陵县（今河北景县，高适故里）寻访善写符箓的道士盖寰，继续求写“道箓”，盖寰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师傅北海（今山东青州）高如贵。天宝四年（745年）秋天，李白托北海（今山东青州）高如贵天师，在齐州（今济南）紫极宫亲授道箓，完成入道仪式。
杜甫对山东并不陌生，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杜甫26岁，父亲杜闲由奉天令擢升为兖州司马，弟弟杜颖也在山东临邑县任主簿，杜甫和这个弟弟感情很深。五年间杜甫不是在齐鲁燕赵间游历，就是陪伴在父亲身边，直到741年杜闲病死兖州任上。《望岳》《登兖州城楼》等诗就是杜甫这个时期写的。739年李白刚从湖北安陆搬家到东鲁任城，744年又搬家到杜甫父亲曾经任职过的兖州。这期间，李杜二人同在山东，虽近在咫尺却无缘识面。
天宝三载（744年），李杜洛阳相见恨晚，同游梁宋。来年秋天，杜甫、高适再次赴李白之约，重游齐鲁。李、杜、高三人寻师访道，同游共醉，抵足而眠，朝夕相处，情真意切。分手的日子到了，李白要南游，杜甫要西归。石门一别，此后经年，金樽再未重开，李杜的友谊画上惊叹号，也给后人留下永久的纪念。见证李杜依依分别的兖州金口坝，至今还静静地横卧在泗河之上。
李白记录下诗人的欢聚和别后的思念：“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沙丘城下寄杜甫》）
杜甫记录下放浪瞬间和无尽追忆：“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赠李白》）“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向来吟橘颂，谁与讨莼羹？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
时空挡不住两人惺惺相惜，两位伟大的诗人相遇了。三次相见，一生牵念，亿万斯年。查阅李白杜甫存世的诗作，李白写给杜甫的诗只剩下四首，都是745年同游齐鲁的诗。而杜甫诗作中和李白有关的近二十首，其中寄赠和怀念的就有十首，终生终世，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杜甫对李白的同情、欣赏和怀念。
杜甫在来年春天想念李白，作诗《春日忆李白》：“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他在寒冷的冬天挂念李白，作诗《冬日有怀李白》：“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更寻嘉树传，不忘角弓诗。短褐风霜入，还丹日月迟。未因乘兴去，空有鹿门期。”
杜甫在秦州（今甘肃天水）听说李白因永王李麟事件获罪流放夜郎，生死未卜，担心李白蒙冤难表，写下《梦李白二首》，其一：“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其二：“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还是在秦州，杜甫因消息闲塞，猜测李白流放夜郎要从湖南向西走，会经过屈原殉身的汨罗江，其实李白是沿着长江而上，在奉节遇赦放还。这时的李白的确在湖南，不过不是杜甫担心的“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而是泛舟洞庭，正在岳阳写下“刬却君山好”那样的豪放诗句。杜甫作《天末怀李白》，为之哀惋：“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应共冤魂语， 投诗赠汨罗。”
后来，杜甫得到李白平安的消息，写下《寄李十二白二十韵》长诗，分明是杜甫为李白写的《诗传》。“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声名从此大，汩没一朝伸。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懂得李白如杜甫，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洛阳城里识君面，从此相知是兄弟。他的《饮中八仙歌》，无不流露对“谪仙人”的钦羡。“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杜甫最后一首写给李白的诗是《不见》。对于永王璘事件，天下人对李白是一片杀声，杜甫独独爱惜这位天才诗人。杜甫不知李白已经不在人世，已经流落到四川的杜甫，还盼望李白能回故乡，看看小时候读书的匡山。“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李杜之会70年后，中唐诗人韩愈极力推崇李杜的诗文，维护李杜的巅峰地位，表达高度的倾慕之情。1300年后今天，李白、杜甫作为文学巨星的地位无人撼动，他们和他们的诗歌，无不营养着每个中国人。“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调张籍》
郭沫若先生曾这样说：“前人爱以现存诗歌的数量来衡量李杜感情的厚薄，说杜厚于李，李薄于杜，那真是皮相的见解。”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李杜相会是神仙之会，流芳万代！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