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从《资治通鉴》看人性的复杂

郭松2025-10-25 15:46:44

从《资治通鉴》看人性的复杂

 

郭松

 

说起中国古代史,《史记》与《资治通鉴》并称“史学双璧”,司马光与司马迁也并称“史学两司马”。中年时进入我视野的是《史记》,到了老年进入我视野的是《资治通鉴》。

如果说《史记》让我只看到风云人物的显赫,那么《资治通鉴》则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历史背后,人性的复杂。对各种事件的描述、对人物命运的分析,统一在一个稳定的叙述中,不同时间段的情节交织成一幅幅生动的场景。

从《资治通鉴》来看,忠诚与背叛常在一念之间,背后隐藏着复杂的动机。三国时期,吕布以勇猛著称,但反复无常,先后背叛丁原、董卓,落得个“三姓家奴”的骂名。他的背叛,一方面源于对权力和利益的追逐,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性格中的贪婪和短视。与此相反,诸葛亮对蜀汉的忠诚则感天动地,为了实现刘备的遗愿,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使面对艰难险阻也从未动摇。在白帝托孤后,诸葛亮独揽大权,但他没有丝毫篡位之心,一心只为北伐中原、兴复汉室。他的忠诚,源于对刘备知遇之恩的感激,对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忠诚与背叛并非简单的是非问题,而是受到个人利益、情感、价值观等多种因素的影响。

从《资治通鉴》来看,人性中的善恶并非绝对对立,而是常常交织在一起,相互依存、相互转化。唐玄宗李隆基即位初期,锐意改革,任用姚崇、宋璟等贤相,展现出卓越的政治才能和善良的一面,开创了“开元盛世”,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但后期他沉迷于声色犬马,宠爱杨贵妃,任用李林甫、杨国忠等奸臣,导致政治腐败,引发 “安史之乱”,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灾难。曾经的明君在权力和欲望的侵蚀下,善良被邪恶取代,盛世也急转直下,陷入乱世的深渊。西汉末年的王莽,在夺取政权之前,礼贤下士,生活简朴,常把自己的钱财分给百姓,被世人视为道德、善良的代表。然而,当他掌握大权后,暴露出野心勃勃的一面,篡汉自立,推行一系列不切实际的改革,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也从善的化身沦为恶的代名词。人性中的善恶并非一成不变,在不同的环境和情境下,善恶可能会发生逆转,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从《资治通鉴》来看,欲望是人的本能,但过度的欲望会让人失去理智,陷入无尽的痛苦和罪恶中。智伯作为春秋末期晋国的大臣才智过人,但被强烈的权力欲望所驱使,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他向韩、魏、赵三家索要土地,遭到拒绝后便联合韩、魏攻打赵国。他的行为引起三家的恐惧和反感,最终导致韩、魏倒戈,与赵联合起来将晋消灭,智氏家族也灭亡。当欲望战胜理智,人就会变得盲目和疯狂,最终自食恶果。相反,刘邦在攻入咸阳后,面对秦皇宫中的无数珍宝和美女,也曾心动不已,想要留在宫中享受,但在樊哙、张良等谋士的劝谏下,他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远大志向是夺取天下,不能被眼前的欲望迷惑;他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还军霸上,与百姓约法三章,赢得了民心,为之后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珪围中山,久未下,军食乏,问计于群臣。逞为御史中丞,对曰:“桑椹可以佐粮。飞鸮食椹而改音,诗人所称也。”珪虽用其言,听民以椹当租,然以逞为侮慢,心衔之。那时,拓跋珪将中山城围困很长时间也没能攻下,部队极度缺乏粮食,向群臣征求对策,崔逞任御史中丞,他回答说:“可以把桑椹当成辅助粮食。飞来飞去的猫头鹰由于吃了桑椹而使叫声改变,诗人是这么说的。”拓跋珪虽然采纳了他的意见,允百姓把桑椹当成地租交纳,但觉得崔逞对自己有故意的侮辱怠慢,怀恨在心。秦人寇襄阳,雍州刺史郗恢以书求救于魏常山王遵曰:“贤兄虎步中原。”珪以恢无君臣之礼,命衮及逞为复书,必贬其主。兖、逞谓帝为贵主,珪怒曰:“命汝贬之,而谓之‘贵主’,何如‘贤兄’也!”后秦军队入侵襄阳,雍州刺史郗恢给北魏常山王拓跋遵写信求助说:“贤兄如猛虎一样横扫中原。”拓跋珪认为郗恢并不遵奉君臣之间礼法,派张衮与崔逞代写回信,有意对东晋的君主加以贬斥。但张衮、崔逞在信中将东晋皇帝称为“贵主”,拓跋珪看到后,愤怒地说:“我让你们贬低他,你们却把他称为‘贵主’,这怎么能和他把我称为‘贤兄’相比呢!”逞之降魏也,以天下方乱,恐无复遗种,使其妻张氏与四子留冀州,逞独与幼子赜诣平城,所留妻子遂奔南燕。珪并以是责逞,赐逞死。崔逞向北魏投降时,天下正处于动乱的形势,担心不再将后代保留下来,将他的妻子张氏和四个儿子留在冀州老家,崔逞自己带着最小的儿子崔赜来到平城,他的妻子张氏和四个儿子便前往南燕投奔。拓跋珪因为这件事对崔逞大加责备,命令他自杀。

南燕主备德仕秦为张掖太守,其兄纳与母公孙氏居于张掖,备德之从秦王坚寇淮南也,留金刀与其母别。起初,南燕国主慕容备德担任前秦的张掖太守,他的兄长慕容纳和母亲公孙氏在张掖居住。后来,慕容备德跟随秦王苻坚入侵淮南,将一把金刀留给母亲以示告别。备德与燕王垂举兵于山东,张掖太守苻昌收纳及备德诸子,皆诛之。公孙氏以老获免,纳妻段氏方娠,未决。慕容备德与燕王慕容垂在崤山的东边起兵反叛,张掖太守苻昌便将慕容纳和慕容备德的几个儿子抓住并全部杀掉。他的母亲公孙氏由于年迈而被赦免,慕容纳的妻子段氏当时怀有身孕,也没有被立即处死。狱掾呼延平,备德之故吏也,窃以公孙氏及段氏逃于羌中。段氏生子超,十岁而公孙氏病,临卒,以金刀授超曰:“汝得东归,当以此刀还汝叔也。”负责看守监狱的呼延平,从前是慕容备德的老部下,暗中放跑在押的公孙氏和段氏,带着她们逃到羌中。段氏生下一子起名慕容超。在孩子十岁时,公孙氏得了重病,临死之前,把金刀交到慕容超手中,对他说:“你将来如果有回到东方的机会,你要将这把刀还给你的叔叔。”备德闻超至,大喜,遣骑三百迎之。超至广固,以金刀献于备德。备德恸哭,悲不自胜。封超北海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开府,妙选时贤,为之僚佐。备德无子,欲以超为嗣。慕容备德得知慕容超已到,十分高兴,派骑兵三百名前来迎候。慕容超来到广固,向慕容备德献出那把金刀,慕容备德失声恸哭,十分悲痛。将慕容超册封为北海王,任命他担任侍中、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开府职务,挑选一时的贤俊与英杰,充当僚属辅佐他。慕容备德没有儿子,希望慕容超成为自己的后嗣,以后继承王位。

王弥与勒,外相亲而内相忌……弥闻勒擒苟晞,心恶之,以书贺勒曰:“公获苟晞而用之,何其神也!使晞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勒谓张宾曰:“王公位重而言卑,其图我必矣。”宾因劝勒乘弥小衰,诱而取之。王弥与石勒,表面看来互相亲近而内心却互相猜忌。王弥得知石勒抓住苟晞,尽管心中非常厌恶他,但还是写信祝贺石勒,说:“您擒获了苟晞并且任用他,多么神奇呀!任用苟晞在您左边辅佐,而我在您右边辅佐,平定天下就不再是难事了。”石勒对张宾说:“王弥位高权重而言辞谦卑,他一定打算图谋我了。”张宾劝说石勒趁王弥暂时衰弱,将他引诱过来抓住。时勒方与乞活陈午相攻于蓬关,弥亦与刘瑞相持甚急。弥请救于勒,勒未之许。张宾曰:“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王公授我矣。陈午小竖,不足忧;王公人杰,当早除之。”勒乃引兵击瑞,斩之。石勒正与“乞活”陈午在蓬关交战,王弥正与刘瑞对峙,形势危急。王弥向石勒请求支援,石勒没有答应。张宾说:“您经常担心不能遇到引诱王公的便利条件,如今上天把王公交给我们了。陈午这小子,不足为虑;王公却是豪杰,应该尽快除掉。”石勒领兵袭击刘瑞,把他斩杀了。弥大喜,谓勒实亲己,不复疑也。冬十月,勒请弥燕于己吾。弥将往,长史张嵩谏,不听。酒酣,勒手斩弥而并其众,表汉主聪,称弥叛逆。王弥非常高兴,认为石勒的确与自己亲近,不再猜疑。冬季十月,石勒在己吾县宴请王弥,王弥打算前去,长史张嵩劝谏不要赴宴,王弥没有听从而赴宴。喝酒正酣时,石勒亲手杀了王弥,吞并了他的军队,然后上表汉主刘聪,称王弥谋逆。

人性的复杂,并非只存在于历史中,现实中也有着诸多表现。职场竞争激烈,同事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些人表面上和和气气,互相帮助,背后却为了升职加薪而明争暗斗,互相算计。企业之间的合作与竞争也充满人性的考量,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一些企业会违背合作协议,做出损害合作伙伴利益的事情。在慈善事业中,也存在一些伪善的现象,有些人做慈善并非出于善良和爱心,而是为了给自己树立良好的形象,获取名利。

从《资治通鉴》中,我看到了人性的复杂,不轻易对他人的善恶下判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环境、生活经历和价值观,这些因素塑造了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方式。不能仅仅根据一个人的某一个行为或某一个瞬间,就轻易地给这个人贴上 善或恶的标签。在生活中,常会看到一些人做出看似善良的事情,但背后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动机;也会看到一些人做出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如果深入了解他的处境和内心世界,会发现他们的无奈和苦衷。正如作家袁依楣所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在面对复杂的人性时,更应秉持这样的态度,不断修炼自己的内心,提升自己的认知。

《资治通鉴》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的复杂,让人明白善恶并非绝对,而是在人性的天平上不断摇摆。它不仅是一部历史著作,更是一部人生启示录,让人在面对复杂的人性时,保持理性,不轻易评判他人,也不盲目定义善恶。都说《资治通鉴》是帝王教科书,在我看来,普通人看一看也会有启发。 

看《资治通鉴》,会明白人心险恶,需谨言慎行。与其咒骂人心险恶,不如避开人性的黑洞。修身养性,谦虚谨慎,收敛锋芒。面热心冷,看到意气用事的后果,会明白修一个静字,是何等重要。说《资治通鉴》是讲阴谋的书,我大略同意,有阴谋有阳谋,守正出奇,也是一种做事的方法。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