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难找“阿庆嫂”痛打“杨子荣”

铁成2014-02-05 09:19:18
       前些年,著名评书演员田连元在中央电视台春晚节目上讲了一个“文革”中的笑话,即某剧团在演出《智取威虎山》时,后台做效果的喝多了,拉错了灯光出了搞笑的糗事。其实,那年代这类故事多了。在我们插队的兵团普及样板戏时,也出过这样的笑话。
       我们连宣传队排演的样板戏《沙家浜》在团里、各营乃至各连都出了名。那时,一提起四连就知道二道岗《沙家浜》演得好,几个主要演员来自何方,叫什么名字都知道,可谓流传甚广。
       那时的剧组成员大都是北京、天津的知青。这首先是因为我们普通话讲得比较标准,其次京津地区得天独厚的京剧文化基础,再就是形象也还说得过去。经过化妆和台上灯光一照,效果还不错。当时虽然文化生活匮乏,但人们的要求并不低。有一年,饰演阿庆嫂的北京籍知青探亲休假没有及时回来,又正赶上团里搞文艺汇演,结果谁演阿庆嫂成了问题。试一个不成再试一个又不成,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连里负责人着了急。于是开会号召有才能的积极报名,在全连范围内海选。
       终于,天津知青五排长自告奋勇要求饰演阿庆嫂。那个年代,歌颂工农兵形象也不是光有满腔热情就行了,如果有损形象会说你思想意识有问题,上纲上线就可能因为这个犯错误。演样板戏要求更高,正面形象一点也不能含糊。五排长长像倒是不难看,就是体态差了许多,嗓子也一般,试唱时虽没跑调儿,但高音儿就是上不去。这让大家真犯了难,副指导员是个女知青,一再强调她积极性是好的,先排排看。
       那时候,剧组专门有一间大房子。五排长热情十分高涨,每天早早的就来到剧组。京胡一响,她先练习。谁知她一张嘴就把大家逗乐了。原来她一口的天津话,说京剧里的道白让大家全懵了。尽管五排长个人很要强,把饰演革命英雄形象视为完成政治任务,但就如当时经常说的——朴素的阶级感情,绝代替不了你就有文艺细胞。面对大家的笑场,副指导员只能再做工作。初学乍练不容易,五排长很努力,她非常认真地想演好这个角色。经过几个人的努力纠正,她的演唱好了一些,可表演又有了问题,当排练到阿庆嫂看到敌人封锁了芦苇荡,焦急的想办法,在台上走来走去的一个场面时,原台词是:我出不去,也走不开……有什么办法,能救亲人脱险哪!这五排长本来体态就丰满,再加上没有经验,扭扭捏捏的走得不成样子,已经把众人逗得心里痒痒的了,一张口天津话又出来了:“我出不去走不开……”后面的词儿又忘了。此时,不知谁接了一句:“门框太窄!”五排长正紧张着呢,以为是台词,也跟着模仿了一句“门框太窄”,一下子把大家彻底逗乐了,忍不住哄堂大笑,直笑得大伙儿肚子疼。五排长脸上也挂不住了,有些急躁,好在副指导员忙出来制止大家哄笑,才就此罢休。阿庆嫂演员选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选了个北京籍女知青领衔主演。 
       在全国都学习小靳庄的时候,我们那里的畜牧排也不甘落后。以老狼(一位郎姓青年)为首的一些知青就不服连宣传队,排里也想演《智取威虎山》,整场的演不了,演一段总可以。首先,演“杨子荣”的人有现成的,于是决定演打进匪巢一段,排练选在马号进行。说干就干,晚上吃过饭后,老狼约了饰演八大金刚的几个人在马号(临时当做威虎山的大厅),排练《打进匪巢》。
       老狼是车把式,来自鸡西市的知青,人高马大,粗眉大眼,满脸络腮胡子,黑红的脸膛透着威严。他在群众中很有号召力,这次他饰演座山雕,八大金刚也都由其一一指派,杨子荣由王宝林饰演。王宝林平时脾气怪怪的,干什么事也不是任劳任怨的那种人,但爱唱,经常哼个小调,虽然五音不全但自己并不觉得唱得不好。心情好的时候,只要有人要求,他就张口来几句。
       我们连的马号养着二三十匹马,房子盖的又高又大。马号里有个很大的锅台,上边靠墙有砖垒的一个平台,老狼在那儿放了把椅子,马棚里石槽上边的拴马杠,一边四个就成了八大金刚的座位,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大号手电筒。本来幽暗的马号被八个手电筒的光束长短不一的一阵乱扫,显得光怪陆离,阴森森的。
       突然,有人高声喊喝:“三爷有令,带溜子!”只见杨子荣(王宝林饰)头戴大皮帽子,身穿光板羊皮大哈,腰里别着一个笤帚疙瘩(权当是手枪),足蹬毡疙瘩,一手拽着羊皮大氅,一手拿着一个马鞭,口里打着锣鼓家伙,“锵!锵!锵!……”一路唱着快步走进这简陋的威虎厅。开场白四句唱:“虽然是只身把那虎穴闯进,千百万阶级弟兄有如在身旁。任凭那座山雕凶焰万丈,为人民战恶魔我志壮力强。”王宝林虽然五音不全,但唱得特认真。老狼不管这些,待杨子荣行完了坎子礼,俨然是一副座山雕的模样。阴阳怪气地问:“天王盖地虎!”杨子荣一敞怀,大声应道:“宝塔镇河妖!”“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啦?”“防冷涂的腊。”一问一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老狼原本就是个爱诙谐的人,这时候又发作了。本来按剧情土匪黑话问完,座山雕应该挥枪打灯,可是座山雕突然却一脸坏笑地再度发问:“怎么又红了?”杨子荣顿时卡了壳儿,心想戏里没这词儿啊。正当王宝林不知所措时,只听座山雕嗷的一声怪叫:“这胡彪是假的!”呼的一下八大金刚跳下地来,把杨子荣围在中央一通乱打,直打得王宝林先是求饶,后来就不干了。老狼发声镇住大家,说:“别打了,重来。”
       从头再来,杨子荣休整了好一会儿,又披挂上阵。这次大家更加认真,土匪黑话对得也有气氛,接着座山雕挥枪打灭了一盏灯(就是八大金刚其中一个人手中的手电一关),然后轮到杨子荣了。王宝林拿出别在腰间的笤帚疙瘩,潇洒地一甩手,灯没灭;再甩,还没灭。原来这八大金刚早就说好了,谁都不关手电。杨子荣左甩右甩地打了好几枪就是打不灭灯。正当杨子荣还在纳闷时,座山雕一声怪笑:“这啥胡彪哇,枪法也太差了,一定是假的。”还没等王宝林反应过来,一下子所有的灯光全灭了,八大金刚一拥而上,再度痛打“杨子荣”。
       这次把王宝林打惨了,直打得连连求饶,説“不演了”都不成,最后把个“大英雄”打得咧开大嘴哭了起来。老狼急忙制止了众人。事后,连里知道了,领导把以老狼为首的几个人叫到连部批评了一顿。当然,这场戏也没法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