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魏晋风骨的来源、成就和影响

郭松2025-10-18 02:48:56

魏晋风骨的来源、成就和影响

 

郭松

 

在中国历史文化长河中,魏晋时期以独特的状态风貌,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时代。而魏晋风骨这一名称,更被文人视为精神标杆,让其感受无穷的魅力,产生无尽的遐想。

魏晋时期,政治动荡不安,精神却空前自由,充满变革和突破的气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批个性鲜明的士人应运而生,其思想风貌和作品风格构成魏晋风骨。

提及魏晋风骨,不得不提“竹林七贤”——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和阮咸。七位名士常在山阳竹林里聚会饮酒、纵歌清谈,形成“竹林之游”隐逸,“竹林七贤”得名存争议:一说认为有真实的竹林聚会;一说认为“七贤”先得名,“竹林”为东晋附会佛教而已。在竹林里喝酒、弹唱、下棋、聊天,展现出不拘礼法,追求自由的风格。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董仲舒构建的“天人感应”成为两汉时期的统治思想。到了魏晋时期,“天人感应”思想崩溃,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对人生无常、个体渺小、生命孤独的恐惧,迷惘、困惑、烦闷、焦虑等,无情折磨碾压着人们的心灵,使人们举止失措、乖张无常,离经叛道。

东汉末年宦官、外戚的争夺厮杀、毁灭性的自然灾害、党锢之祸,尤其是汉天子成为军阀手中的玩偶受到嘲弄,“天人感应”因不能自圆其说而崩溃,群体意识瞬间完结、个体意识被唤醒,社会与个体、君主与个体的关系被打破。

从汉武帝到东汉末,士人作为一个依附性的群体出现在社会舞台上,他们已经习惯于把自己融入社会之中,通过把个体奉献给君主、国家来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一旦传统发生裂变,依附的主体坍塌,无措的恐惧和尴尬便袭来。

曹操“唯才是举”求贤令发布后,司马氏打着“名教”旗帜杀戮异己,个体和社会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形形色色的思想应运而生。何晏、王弼等在曹魏正始年间构建的“道本儒末”模式,试图将个体与社会结合起来,既体现个体的价值,又调和个体与社会的冲突,但司马氏的屠刀使之流产。

魏晋名士目睹险恶后,用自己的言行构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模式,即超越封建伦理秩序而使人们的思想行为回归自然,以对王权的否定,对儒家礼法的抛弃,对社会的反叛,对传统和社会的对抗,实现个体的精神自由。

“越名教而任自然”成为这一时期思想的主流,表现为:清谈玄远的言语,放荡怪诞的行为,放任越礼的思想,浪漫不羁的气质。阮籍的《大人先生传》,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刘伶的《酒德颂》,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无不表现出这种对礼教的鄙弃反叛,对个性生命的极力张扬。

在魏晋士人看来,虚伪的伦理关系远没有刀光剑影的生命有价值,“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也远没有无拘无束、享受自由实在。因此,放弃入仕、超越名教,破除君臣关系变得合情合理。

从魏晋风度中,可以看到魏晋士人对个体生命的珍重,对自由人格的追求和那种前所未有的洒脱。阮籍放荡不羁,不拘礼法;刘伶恣意放荡,以宇宙之狭,土木形骸,遨游一世;嵇康“非汤武而薄周礼”等等

然而,他们能身心皆适,无牵无挂地皈依自然吗?阮籍但愿长醉不愿醒,长歌当哭?刘伶以酒为命,裸身散发,嵇康服药笑傲,《广陵》绝响,阮咸与猪共饮,发泄愤懑,是司马氏桎梏中的无奈挣扎,他们的醉酒看似珍惜生命,实则残害生命;不仅看到他们逃避现实,也看到他们痛苦万状。阮籍的“率意独驾、恸哭而返”,是其压抑、痛苦又无处发泄的真实。魏晋风度是建立在烦躁与痛苦之上的无奈之举。传统与责任并不因其构建“越名教而任自然”烟消云散,相反被抛入社会与个体无法调和的矛盾中。

魏晋南北朝用“风骨”来形容人,这在当时史籍中随处可见, 如《宋书·武帝纪》称刘裕“身长七尺八寸,风骨奇特”,《北史·梁彦光传》称其“此儿有风骨,当兴吾宗”,这一时期讲究骨紧风清、简贵郁苍的仪态,借此表达不同于世俗的情致。

魏晋文学突破了汉代经学的束缚,强调个体情感的抒发和现实关怀。建安士人如曹操、曹植、王粲等,在诗中真实反映社会动乱与民生疾苦,同时抒发建功立业的壮志。比如,曹操的《短歌行》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表达了对生命短暂的感慨和统一天下的雄心。曹植的《白马篇》以游侠形象展现豪迈不凡,《赠白马王彪》充满对命运不公的愤懑,刘琨的《扶风歌》和左思的《咏史》体现了对门阀制度的抗争与个人志节的坚守,这种“慷慨任气”的风格,被刘勰总结为“风清骨峻”,即情感真挚、语言刚健。魏晋诗歌将自然山水与人格精神结合,开创了山水诗和田园诗的雏形。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通过“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表达了对自然与生命的哲思。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和《饮酒》系列诗,以田园生活为依托,展现超脱世俗、返璞归真的人格。《世说新语》中记载的晋人如王献之、简文帝等,常以自然景物品评人物风神,如“清风朗月”“濯濯如春月柳”。

魏晋时期是楷书、行书、草书等书体的黄金时期。钟繇创立的楷书“古雅质朴,结体疏朗”,奠定了后世楷书的基础;王羲之的《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开创了行书“群贤毕至”的境界;王献之突破楷书端庄与行书平和的界限,形成“一笔书”的连绵笔法。魏晋书法强调“尚神韵”与“尚意”,注重神采与意境的表达。书法不再仅是实用工具,而是士人精神风貌的载体。比如,《兰亭序》通过章法疏密、墨色浓淡,将“生死的哲思”融入书写节奏,体现魏晋士人对生命价值的重新审视。钟繇以楷书鼻祖著称,其《宣示表》展现清简品格;王羲之集汉魏书法之大成,其行草书兼具妍美与气度;王献之以“狂放不羁”的风格呼应嵇康的叛逆精神。魏晋书法奠定了中国书法艺术的发展方向,其“晋韵”成为后世书体的审美标准。唐代书法家如欧阳询、虞世南等都从魏晋风格中汲取养分,形成“尚意”书风。

魏晋时期的绘画,顾恺之提出“以形写神”“迁想妙得”等理念,强调通过线条和造型表现人物精神气质。其代表作《女史箴图》《洛神赋图》等摹本,虽无真迹留存,但保留了原作风格。陆探微开创“秀骨清像”风格,线条连绵流畅,被谢赫评价为“画品”第一品。山水画成为独立画种,南朝宗炳在《画品》中明确将山水画列为六艺之一。绘画从装饰性转向精神寄托,强调通过简约画风表达深邃思想,体现魏晋风骨的清雅与超脱。人物画中“破体”技法(如《鸭头丸贴》留白)和“高古游丝描”线条的运用,提升画面意境与表现力。

魏晋风度作为历史上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其精神内核与行为范式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尤其在文人精神、审美追求、生活态度等方面:

一、个体意识的觉醒与精神自由的追求。魏晋名士在高压与乱世中,通过“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强调个体价值与精神独立。阮籍的“青白眼”、嵇康刑场弹奏《广陵散》等,展现了对抗强权的风骨。这种对自由的追求影响后世文人:在外部束缚中,仍可通过艺术、哲学或生活方式保持精神的自洽与超越。如唐代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宋代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都是魏晋风度的延续。

二、审美自觉与艺术的本体价值。魏晋时期,艺术从政治附庸转向独立审美。顾恺之的“传神写照”、王羲之书法的“气韵生动”、陶渊明田园诗的“自然冲淡”,都标志着艺术成为表达生命体验的载体。后世文人艺术(如山水画、文人画)的兴起,都受此影响。宗白华评价其为“最富有艺术精神的时代”,艺术应超越功利,回归对生命本质的观照。

三、生命意识的深化与豁达的人生态度。魏晋名士面对生死无常,以“兴尽而返”(王徽之)、“死生亦大矣”(王羲之)的哲思,将短暂的生命升华为对瞬间美的珍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归隐,并非消极避世,而是对生命质量的选择。这种态度影响现代人:在快节奏社会中,需平衡功利与诗意,重视精神生活的丰盈。

三、多元思想的包容与批判精神。魏晋风度融合儒释道思想,形成“清谈析理”的开明氛围。王弼的“得意忘象”、郭象的“独化玄冥”,展现了艺术创新的活力。影响在于:文化进步需打破单一权威,鼓励多元对话。如宋代理学对玄学的吸收,近现代知识分子对魏晋批判精神的推崇,都体现这一价值。

五、对虚伪礼教的反思与真实人格的张扬。阮籍“礼岂为我辈设”的诘问、刘伶“以天地为房屋”的狂放,直指礼教的僵化。这种反叛并非纵欲,而是追求本真。鲁迅指出,魏晋风度的“通脱”实为对虚伪的祛魅。可从中汲取:规则需服务于人性,而非压抑真实情感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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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