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缠绵秋雨

胡全良2025-10-15 17:54:22

缠绵秋雨

 

作者:胡全良

 

今年的秋雨来得格外早、格外缠绵。夏日余威尚未尽散,那雨便悄无声息地来了,起初是试探着,疏疏落落下几点,打在犹带暑气的叶子上,发出“叭嗒叭嗒”的闷响。一夜工夫,它便放飞自我,彻底地放开了。从此,天地间便只剩下一张无边无际的、灰濛濛的雨网,将一切笼罩在它黏稠的、清冷的怀抱里。

 

北京的天儿干旱居多,人们对雨点雨声雨水雨天甚是期待。独坐书房,听着雨声,感觉这复杂的、交响的声音格外自然、格外入耳、格外亲切、格外惬意。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叭叭作响,清脆急促,像一串珠子摔碎滚落。雨水洒在窗外树叶,飒飒的,柔和绵密,仿佛春蚕嚼食桑叶,挺忙碌、挺执着;落在远处法国梧桐,则声音浑浊,扑簌簌的,沉甸甸的,带着些微枝干不堪重负的叹息。各种各样的雨声交织一起,并不嘈杂,反倒将其他声响吞没了、滤净了,成为唯一的、主宰的声音。这雨,不像春雨那般羞怯,也不像夏雨那般暴烈,只是从容、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这个世界,将所有靓丽的、鲜明的颜色,调和成它中意的、特有的色调。

 

目光穿过雨帘,俯瞰楼下不远处湿漉漉的小广场,平日的顽童喧闹、邻人寒暄、小贩叫卖,早已听不见。红砖铺就的阡陌人行小路,被雨水浸泡得汪汪闪亮。雨点砸在路面低洼处,击起点点水花。路面一股股蜿蜒、暗淡细流,朝路两边绿地树丛漫淌。偶尔一两个人脚踏雨鞋,手撑雨伞,小心翼翼地走过,下半身早已模糊在雨雾里,只有一个个颜色各异的伞顶,浮萍似的缓缓、默默移动。整个世界,仿佛一幅被水淋湿的画卷,所有轮廓柔和了、混沌了,剩下朦胧、梦幻的意境。被雨雾包裹着斗室四下,静得有些悸慌。转念一想,生活在喧嚣的大千世界,享受这独有的、完整的安静,已经非常难得了。

 

连绵秋雨,秋雨连绵,不免让人生出悠悠遐思。古人对秋雨,似乎总怀一份特别敏感与幽情。或许因为,它不像暴雨给人以痛快冲击,只是丝丝缕缕渗透,将凉意先带到皮肤,再慢慢沁入骨髓,最后沉进心坎,化作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这愁,并非什么剧痛,只是一种空落落的、无所依凭的怅惘。正如李商隐的诗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京城非巴山,但夜雨情味大约是相通的。那雨滴落在“秋池”里,水一寸一寸地涨起来;而愁思落在“心池”里,何尝不是如此呢?它悄无声息地积聚着、漫溢着,将过往欢愉、远方思念及时光流逝的无奈,一齐浮了起来。诗人所期待的“共剪西窗烛”的温暖,恰是无边冷雨与长夜的反面,是一种渺茫中生出的、甜而微苦的希望。这千年前的雨声,仿佛穿透时光,与今日窗外雨声融为一体,让人感到一种跨越时空的慰藉。原来,有这般寂寞与清愁者古已有之,我不过是这长长队列中的一个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地稀疏了,由那绵密的飒飒声,变回疏落的叭嗒声。尾声了,空气里满是那种雨后特有的、沁人心脾的泥土气息,混着残桂的冷香,一丝丝地钻进鼻子里,清冽沁脾。推开窗框,一股雨水夹着凉意迎面扑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对面的楼顶,天际线重新清晰起来,铅灰色云层似乎也薄了些,透出些许淡淡的、鱼肚白似的微光。世界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有种疲惫的安详。

 

这场秋雨绵绵数日,总算要过去了。但它不会走远,可能只是歇一歇脚,积蓄些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再来轻轻地、固执地敲打我的窗、我的梦,和那一片无所适从的、淡淡的清愁。

 

作者简介:胡全良,男,军队退休干部,先后在团、师、集团军、军区宣传部门工作过,两年前从陆军政治工作部报社退休。出版过两本图书。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