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父亲

刘妍冰2025-10-15 13:01:14

父亲

 

作者:刘妍冰

 

总想为父亲写些什么,可是每次提笔又不知从何说起。今天在收拾家擦全家福时看到父亲,思绪又被拉到了儿时那个充满欢乐的小院。父亲不喜欢拍照,这也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也就成了我倍感珍惜的宝贝。

七十年代末,父亲只是一个单位的普通职工,每天兢兢业业的工作,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家里的暖壶、盆、父亲喝茶的大茶缸、我们写作业的英雄牌钢笔,那都是父亲默默辛勤工作的见证。看着父亲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小小的我却有一种心痛。每当听到马路上的广播开始播放《东方红太阳升》我知道父亲要下班了,就会泡上一杯父亲最爱喝的茶水,一进门晾的温热刚好喝,姐姐总说我是“马屁精”,可我却仰着头看着喝的开心的父亲傻笑。这也许就是我和父亲之间的默契吧。

七十年代,在那个物资匮乏经济落后的年代,父亲每个月只有42元工资,还要分成五份,给母亲的家庭生活费用、我们姊妹四人的学杂费用,最后能落在他口袋里的只有几张揉的皱巴巴的毛毛票了。可他总是笑呵呵的对我说:“丫头别怕,爸爸会有办法”

记忆里最亮的光,是每月发工资国营饭店里的那盘“红烧肉”。不知道是从那个月开始,父亲一到发工资就会去接我放学,带我去那个充满着诱惑的国营饭店里。饭店里的红烧肉盛在粗瓷碗里,油汪汪红亮亮的颤着,看着就让我直流口水。父亲每次却只嚼着一头蒜,看着我把碗底的汤汁都舔的一滴不剩,眼角的皱纹里都能挤出蜜来。“丫头多吃点才能长高个”父亲总是这么说,声音里满足的喟叹。

前几年一次家庭聚餐时,当一盘红烧肉端上来时,我发出了一声好怀念国营饭店里的“红烧肉”,母亲问你啥时候吃过,小时候每个月都吃。这时我和父亲的小秘密才被我暴露出来,在一片爸爸你怎么这么偏心的笑语中,我向父亲扮着鬼脸。

长大成家后我却远嫁他乡,成了离父亲最远的那一个。每年只能在节假日回去陪伴他们,直到女儿的出生他们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肉嘟嘟的女儿成了姥爷的开心果。父亲上班也不舍得把小外孙留在家,笑着把她架在二八自行车的横梁上去,自己跨过车座时总不忘用胳膊圈住她,像老母鸡护着雏儿。“坐好喽,姥爷带你去买糖吃!”车铃叮铃一响,爷孙俩的影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晃,女儿的笑声比车铃还脆响。

最后一次接到父亲病重的电话,我连夜往医院赶,肆意飞舞的大雪拍打着车窗,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第二天父亲还是没有摆脱命运的安排。在全身器官衰竭的情况下,医生让我们趁着还有一口气往回拉吧。坐在救护车上握着父亲的手,鸣笛声像把利箭,一下下砍割着空气,也割着我攥紧父亲手的力道。他的手凉得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石头,我拼命搓着,想搓出点温度来,可那些热量刚冒头就被车厢里的冷气吸走了。“爸,咱快到家了妈妈还在等您。”我凑到父亲耳边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喉咙里发出点模糊的气音,像回应,又像只是气流穿过气管。我知道那不是回应,他早就认不出人了,可我还是一遍遍地说,像在给自己念咒,看着他眼角最后滑落的泪水。进了门,把父亲放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突然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脸。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就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其实我知道,那个总把最好的留给我的人,已经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就像搪瓷缸里的茶,初尝是苦的,回味却带着绵长的甜。此刻的父亲也成了我余生的追忆。

 

作者刘妍冰,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