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两元月饼里的甜

黎承木2025-10-07 16:00:13

两元月饼里的甜

 

作者:黎承木

 

透过蓝色玻璃隐约看到一个女孩,在柜台前跟售卖员沟通些什么?最后女孩子递出了皱皱巴巴的二十元钱。其实柜台前是有两个孩子,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柜台高,从小卖部后方路过的行人便只看到了姐姐。

 

那是2004年的中秋节,六岁的我尚不及那木制柜台高的,十一岁的姐姐却比柜台高了两个头,不仅如此,姐姐还知道中秋节要买上一些月饼,她是上了学的,吃月饼大抵是在书本上学来的。

 

姐姐递出二十元钱,对着寨子里唯一小卖部的售卖员,也是外婆家的亲戚我们都叫她大姨妈,轻声说:“大姨妈我想买点月饼,你看多少钱一个呢?”

 

大姨妈放下正在手中塑封的白糖,指着散落在纸箱里的月饼说道:“那些带有油纸包装的两元一个,这边箱子分装,没有单个油纸包装的1元一个,承招你自己看一下你要买哪一种?”姐姐在心底默默盘算片刻,先从带有油纸包装的月饼箱子里,挑选了4个带有花纹的月饼,又转头看了看那无包装的那一箱,那些月饼一眼就能看出干巴,虽然也压了印花,但是没有包装,就这样裸露在外面。

 

姐姐看许久,最终又回带有油纸包装的月饼箱子里翻找起来。她在那里挑选了很久,很久,像是想找到4个比其他月饼略大一些的,可以她的愿望落空了,这些月饼出自同一个模具,大小是一样。于是她又转而挑选花纹,最终挑了4个花色图案复杂、包装纸也比其他月饼更鲜艳的。

 

姐姐怯生生的跟大姨妈说“大姨妈,我买8个,这是20元钱,您找一下钱。”姐姐回头看我,见到我正在盯着那柜台上的棒棒糖,虽然我没有柜台高,却清楚的看到插在糖盒上的棒棒糖。

 

姐姐又转头跟大姨妈道“大姨妈,给承木再拿一颗棒棒糖”,大姨妈应了一声,拿了一颗递给我,又塞了一颗给姐姐,随后说道“承招,你买的是两元的月饼,一共8个,总的是16块钱,我退你4块钱,你拿好,这两颗糖,你和承木拿着吃的。”

 

拿到糖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了小卖部,在小卖部门口急切地撕糖纸。糖纸有些粘,一撕就拉出细细的糖丝,连带着些糖霜也被粘下来,我一边舔着糖纸上的糖霜,一边吸溜着控制那鼻涕不要流出来,沾到这甜到心里的糖。

 

姐姐谢过大姨妈,提着月饼追出来,牵着我的手就往家里走,回家的途中是要路过那灰面(麦子面)加工厂的,说是加工厂,其实就是家族排十五的爷爷买了一台能磨麦子的机器,就放在堂屋。机器轰隆的声响,一下子吸引了姐姐的注意。

 

姐姐一把拽住我,往十五爷爷家的堂屋走去,我一路都低着头舔着手里的“心头蜜”,直到姐姐跟十五爷爷说:“十五爹(家乡称爷爷为爹,也可以称为公)灰面多少钱?”

 

十五爷爷由于机器声音吵得耳背,大声应道:“1元钱1斤。”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把我和姐姐下了一跳,回过神后,姐姐才从裤兜里掏出买月饼剩下的4元钱,递给十五爷爷。

 

怯生生说:“十五爷爷,称4斤,别多了,就只有4元钱。”十五爷爷从那灰面袋子里舀出了4斤,打包好递给姐姐。

 

回到家,显然距离吃月饼时间还有些早,姐姐把月饼和灰面放好,带着我就要去割猪草,割好了猪草就在菜地旁的柿子树停下了脚步。

 

姐姐对我说:“老幺,我上去摘熟了的柿子,你在树下等着,我递给你,你好好放着。”

 

就这样,我们把柿子和落日一起“摘”回了家,虽然,天边还剩下一点薄薄的暮色,也渐渐被黄昏揉进了夜色,我跟姐姐疯跑着的往家里赶,带着一身夜色冲进了南厢房里。

 

南厢房的小灶上正烧着火,显然是母亲看到姐姐买的灰面,便和了面,做成了面团蒸来吃,在家乡这叫”驴打滚”。母亲正坐在灶前添柴,与小灶相连的大灶,竟也烧着火,温着水,我跟姐姐很诧异,这大灶一般只有家里有大事,例如办酒席煮饭、做豆腐、蒸馏酒时才会用,难道因为中秋节,也想着让大灶暖一暖吗?

 

水烧开时,正在一旁修着木椅子的父亲,忽然从大灶后拿出来一只鸭子,家里向来是不养鸭子的,显然这是今天晚上要杀来吃的,我和姐姐的开心藏都藏不住,我蹦蹦跳跳地跟着父亲去处理鸭子。

 

通往光明的夜晚,秋天的树枝挂了枚月亮,南厢房传出来:“不用抢,你和姐姐一人一个鸭腿。”我一直不知道这只鸭子从哪里来的,直到父亲去世多年后,我才从南厢房的一块石头上,看到用木炭写的字迹:“今天从十二爹家赊鸭一只,3斤”,后面又用一个横线划掉了。那天我们还吃了一个驴打滚,显然是母亲掌握不好这门手艺,没有放泡打粉,蒸出来的驴打滚硬邦邦的,那之后,母亲再也没做过驴打滚,直到母亲去世,也没提过再做这“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驴打滚。

 

鸭肉是父亲炒的,他在农村大席做过厨师,手艺绝佳,可比起香喷喷的鸭肉,我跟姐姐更盼着白天买的月饼,母亲拎出来月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母亲说“这里8个月饼,承木你跟姐姐一人3个,我跟你爸一人一个。”母亲话音刚落,姐姐就拉住母亲去拿月饼的手:“妈,我买了8个就想着咱们家4个人,一个人两个的,你跟爸也该吃两个”

 

分好月饼,我急急忙忙的拆开包装纸,咬了一口,那味道超出了我的想象,因为里面是糖馅的。我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跟姐姐说“姐,两块钱的月饼就是比一块钱的好,里面是甜的!姐你赶快也吃一个!”但是姐姐却没有品尝。

 

夜空依旧简陋,除了月亮依旧只有星星,一家人就坐在南厢房的门口,晚风轻轻吹着,月光也刚好照亮心间,我们就聊着家常,直到姐姐阁楼上的竹风铃似乎喊冷,姐姐便帮它披上了月光,自己也顺带着走进了梦乡。

 

前些日子,单位也发了月饼和礼品,我拍照给姐姐,她说“这个月饼包装这么好,挺贵的吧”,我说“可贵了,贵不说,里面就五个,而且没有两块钱的月饼好吃”,加上这几天朋友送来的月饼,堆在家里,数量早就比记忆中寨子那小卖部的月饼多得多了。

 

只是如今哽咽着时光,寻着时光的车辙,才发现有些痛不在身上,于是便把旧时光垒成了文字,只希望能够延长这这份记忆,在记忆中折返,遇见自己。

 

今夜的月亮和那年中秋节一样圆,然而我却用粗糙思念在这满月上写心事,这夜的月亮被写满了文字,但是没有一个结局,因为当我撕开眼前精致的月饼包装盒时,透过包装盒子,看到了一家人的团圆,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在柜台前,跟售卖员沟通些什么?

 

作者简介:黎承木,笔名(梅芳映雪),作家,诗人,贵州独山县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沁人杂选》、短篇小说《嗨,我的白牙女生》,连载小说《时光深爱的青春》,作品散见《草风》杂志、作家网、动静贵州、散文网、《独山文苑》杂志等网络杂志。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