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走访盐津豆沙关五尺道遗迹

郭松2025-10-05 10:46:57

走访盐津豆沙关五尺道遗迹

 

郭松

 

多年前我和老海,驱车前往盐津豆沙关,在镇上找了一家旅社住了一宿,第二天早晨薄雾如轻纱般散开时,我和老海走进五尺道遗迹。

我们一边走一边看,不时弯下腰,用手轻抚石板路上的马蹄凹痕。一位当地的老先生说:“这是千年马帮踏出的无言史书,也是五尺道上会说话的文物......”石板路上的马蹄凹痕、静默岩壁的袁滋题记摩崖、岩壁中的僰人悬棺等跨越漫长岁月,鲜活地讲述着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往事。

豆沙关五尺道,这条凿于秦代,通过历朝历代修建和维护的重要交通线,在陡峭山崖上蜿蜒穿行。道路上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些被骡马铁蹄磨砺出的深深蹄印,它们密集而深刻,像刻在石板路上的古老密码,静默地记录着千年来人流与物流。

蹄印的密度和深度,印证了古道当年的繁忙,作为连接中原与西南的咽喉,五尺道是中原王朝经略西南、边疆内附朝贡、商贾互通有无的生命线,是蜀地的丝绸、茶叶、盐巴运往滇黔,云南的铜锡、药材、马匹循此道走向中原的贸易长卷。马蹄印,是这条通道上坚韧的见证。

袁滋摩崖石刻凝固了一个民族融合的历史瞬间。唐贞元十年,御史中丞袁滋奉命持节册封南诏异牟寻。其题名摩崖文字清晰:“奉命册南诏,故刊石纪之。”这块刻石是中央王朝与西南地方政权关系的珍贵文物,是统一多民族国家形成中不可磨灭的标志。五尺道的开凿与维护,是一部各民族书写的壮丽史诗。

秦开五尺道,首次以国家力量贯通此道。汉朝在五尺道沿线设立郡县,修筑亭障,遣士卒戍守,保障道路畅通与商旅安全。来自中原的士卒、移民与当地人等共同维护这条交通命脉。唐代,五尺道更是茶马贸易的主动脉。茶与马在道上交换,马帮铃声不绝于耳,各族商人、脚夫穿梭其间,道上流动的不仅是货物,更是语言、习俗与情感的交融。

豆沙关作为扼守此道的雄关,自秦汉戍卒至明清卫所官兵,一代代来自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守卫者在此驻防,拱卫着关隘的安全与道路的畅通。关城之内,曾有驿站、衙署、市集,是官员、驿卒、商旅休憩与交往的枢纽。不同身份、不同民族的人在此相遇、交流、互市。一位游客感慨道:“蹄印是看得见的历史,指尖触碰那凹痕时,仿佛能听见千年马帮的铃声,各族人的交谈声在山间峡谷中回荡。”

豆沙关旁边的关河(古称朱提江),穿越磅礴的乌蒙群山,在盐津的崇山峻岭面前,一道斧劈刀削的千仭峭壁,要挡住它前行的脚步,只听它一声怒吼,那铜墙铁壁的一面悬崖,顿时裂开一道万丈深渊,如打开的摩天石门,江水奔腾咆哮而去。

五尺道依山而上,陡峭蜿蜒,路面凸凹不平。2000多年来,岁月磨砺,人马踩踏,青石磨亮了,闪着光芒。这些被马蹄踩踏出的蹄印,深深浅浅,密密麻麻,有的比拳头碗口还大,有的是马蹄打滑时,从石边沿踩刮出的蹄削印。

峡谷的山风在叙说,关河的涛声在回应。那是历史上具有非凡创造力的年代。秦朝为统一中国,西征巴蜀取得西南后,时任蜀郡太守李冰,目光远大有才干,精通水文地理、又干实事,在岷江修筑都江堰,化水害为水利,使成都平原成为天府粮仓。

他奉秦昭王之命,为打通中原与彩云之南的联系,据《华阳国志》载,那时没有炸药,他用伐薪烧岩的办法,把一座座大山坚硬的岩石烧红泼冷水使之开裂,砸石打碎开道,将一条连接云南边疆与中原内地的大道修成。

五尺道从蜀宜宾开启,穿过乌蒙群山经滇盐津石门进入朱提(今昭通),越过珠江源头曲靖,直达滇池地区。这条道,因执行大秦“车同轨”标准,统一宽度为五尺,史称五尺道。

五尺道是中原内地连接边陲的官道,犹如当今的国道要冲。从宜宾过来,进入乌蒙群山的今盐津关河岸,面对这里的一道天然屏障,五尺道就在这里筑关设垒开镇。山顶道口关隘,两扇大门一关,再加一根内杠,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江河冲开的石壁峡口,若一道巨大的石门屏障,就取关名为石门关,古镇叫石门镇。如今关门上方却赫然显示着“豆沙关”的名字,关上镇也叫豆沙镇。

沿着深深浅浅的马蹄印行走,耳畔似有马嘶的轰鸣、人喊的嘈杂。行走的旅客,似乎化成南来北往的商旅,一队队马帮,一行行的挑夫,铁具、铜器、竹简、布匹、蜀锦、川盐、云茶……还有一乘乘往南传旨的官舆龙骑,一队队戍守边关的士卒,将五尺道挤成人流车马流,乌蒙山从未有过如此热闹和繁荣。虽然昭通之名是清朝雍正年间才有的,这条五尺道使昭通处于北接巴蜀、南连云贵的交通枢纽,早在2400多年前,就已昭明通达天下。似乎昭通之名,2400多年前这条五尺道,就给它取好了。

站在五尺道的雄关隘口,穿越千年的历史风云,这个雄关,这条通道,着实雄伟。秦统一中国到汉代,以更远大的目标,更宽广的胸襟,把大秦置于四通八达的位置,五尺道从滇池边再向西、向南延伸,过洱海,越哀牢,出缅甸,进印度,到大夏(今阿富汗),建立起蜀身毒道,即古南方丝绸之路。汉武帝时张骞从北方出使西域,就在大夏见到中国的丝绸、蜀布、竹杖等,令他惊异。原来从五尺道岀去的南方古丝绸之路,比之他打通的北方丝绸之路,早了200多年。

石刻在五尺道雄关西侧的崖壁上:“大唐贞元十年九月二十日,云南宣慰使,内给事倶文珍,判官刘幽岩,小使吐突承璀,持节册南诏使、御史中丞袁滋,副使成都少尹庞颀,判官监察御史崔佐时,同奉恩命,赴云南册蒙异牟寻为南诏。其时,节度使、尚书右仆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韦皋,差巡官监察御史马益,统行营兵马,开路置驿,故石纪之。袁滋题”。石刻为袁滋手迹,纪录了袁滋一行,于唐德宗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奉命赴云南册封南诏异牟寻为云南王的经国大事。这块摩崖石刻虽小,却被誉为“维国家之统,定疆域之界,鉴民族之睦,补唐书之缺,正在籍之误,增袁书之迹”的政文大碑。有此碑刻于古道雄关,古道万世流芳,雄关更加巍峨。

豆沙关古称石门关,是古人由蜀入滇的第一道险关。壁立千仞的石岩,被关河一劈为二,形成一道巨大的石门,锁住古代滇川要道。西岸岩壁上刻有“滇南枢纽”“其险也若此”等大字,被誉为“滇南第一关”。古人从蜀道入滇,此为进云南的第一道关。历经两千多年沧桑,豆沙关古道上许多先人遗迹,讲述着历史的真实。其中有几处不得不看:

一是秦代五尺道,保存完整的长约350米,道宽1.7米,路面留存的马蹄印痕有243个,其中深度约10厘米的印迹有39个。要在硬石上踩成这样的蹄印,非千年万次难成,不知有多少马蹄的磨蚀,才留下这深重的历史印记。

二是豆沙关的古城堡,又叫关楼,是五尺道上“锁钥南滇,扼守西蜀”的关隘。关楼始建于隋唐年间,高15米,宽4.5米,条石砌成,古道从关楼门中穿过。关楼在50年代毁损以后,于1982年和1994年两次重修复原。

三是僰人悬棺,在关楼直线150米外对岸绝壁的岩缝中,现存棺木6具。用望远镜看,悬棺整木凿成,用木杠搁在避雨的岩缝中。悬棺悬在关河水面以上百米的绝壁岩缝中,盗棺者都无力攀达,安放悬棺如今还是一个迷。

四是关楼边岩壁上古代题字,其中唐代的“唐袁滋题记摩崖”最为珍贵。除了上面讲的外,题字全文8行,122字。正文7行为直书,自左而右。末尾“袁滋题”三字为小篆。题字虽文字不多,却是研究唐史和南诏史的重要实物资料。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