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诗心与匠心

池征遥2025-09-18 14:27:21

诗心与匠心

——在格律与意境间追寻永恒

 

作者/池征遥

 

程大利先生在《山水问道·心源之象》中谈到他的诗观——“从诗境到诗格是个工程”,一语道破诗歌创作中意境与格律的辩证关系。读后有感:诗如酒,既需“心源”的醇厚底蕴,亦需“诗格”的精工酿造。当我们在平仄、押韵的方寸间反复推敲时,实则是在完成一场心灵与技艺的双重修行。

 

一、诗韵为骨,匠心铸魂

 

拗句补救的周折、出韵失粘的窘迫,恰似匠人雕琢玉器时的屏息凝神。沈鹏先生随身携带《诗韵速查手册》的细节,让我想起贾岛“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执着。格律并非束缚灵感的枷锁,而是让诗意行走的坚实河床。正如杜甫“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坚守,每个韵脚的敲定、每个平仄的调整,都是在为情感寻找最精准的表达方式。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平仄与壮阔意境浑然一体时,格律便成了诗歌飞翔的翅膀。

 

二、比兴有度,意境自生

 

“比兴要简、切、正、雅”,短短四字道尽诗歌创作的美学密码。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以夸张之笔写庐山瀑布,简则简矣,却以雷霆万钧之势切入读者心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用寻常物象,却在“悠然见南山”的淡然中,勾勒出物我两忘的雅境。反观当下某些诗作,或堆砌辞藻失之繁冗,或无病呻吟失之轻浮,皆因偏离了“简切正雅”的创作初心。真正的好诗,当如王维笔下“空山新雨后”,以极简笔墨唤醒读者心中的山水清音。

 

三、情境相契,格调自高

 

“写庙堂要乾坤清朗,吞象食牛;写山林要仙风道骨,侠肝义胆”,揭示了诗歌格调与创作主体精神境界的深层关联。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以“大江东去”的雄浑笔触写历史兴衰,字里行间激荡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李清照“生当作人杰”的慷慨悲歌,则在婉约词风中注入了侠女的风骨。这种情境相契的创作,让诗歌超越了文字的表层,成为诗人精神世界的镜像。正如程大利所言,唯有如此,诗歌方能“耐人咀嚼”,在时光长河中沉淀出不朽的韵味。

 

诗心是酒,匠心是器。当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沉郁、陶渊明的冲淡,在格律的陶铸下淬炼成不朽的诗篇时,我们终于明白:真正的诗歌创作,是让心灵在格律中自由舞蹈,让情感在炼字中绽放光华。这既是沈鹏先生翻检诗韵的严谨,也是程大利先生“山水问道”的哲思——在诗境与诗格的双重修行中,完成对生命最深情的叩问。

 

附录一:程大利简介

 

程大利,别名师心,江苏徐州人,1945年生。书画家、编辑出版家、美术理论家。曾任中国美术出版社总社总编辑、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中国文联第七届、第八届委员,中国美协第五届、第六届理事,中华文化促进会常务理事。现为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画学学会副会长。

 

附录二:程大利《我的诗观》

 

我喜读诗,也写诗。但我不是诗人,远远不是。我无诗才,从不知道“诗兴大发”是怎样的感觉。但过了中年,却写起旧体诗来。唐人诗是“流”出来的,我的诗是“作”出来的。我的快乐在于慢慢地琢磨。一首诗会因为一字停下,放进抽屉里,过很久才把这个字确定下来,这样的“未定稿”不少。我也让诗友帮我推敲,深深感激着帮我“点睛”的人。身边确有几分钟出一首绝句的诗才。当然,诗才有大小。“三李”、杜工部、陆放翁都是天降之才,但李贺母亲心疼儿子作诗太苦:“此儿要呕出心血乃已耳。”八指头陀更有一句:“一字未安眠不得”。所以,要认真起来,诗中的一个字会影响到睡眠。

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写,这是理性的需要。有一点想法,我会想到这个构思的完整性。从诗境到诗格是个工程。拗句补救就很麻烦,出韵的笑话更要避免,嚼蜡的东西则属无聊。诗是酒,韵味儿要厚。比兴要简、切、正、雅。不简则失之烦冗,不切则失之轻浮,不正无法感人,不雅则鄙陋非诗。写庙堂要乾坤清朗,吞象食牛;写山林要仙风道骨,侠肝义胆。如此方可耐人咀嚼。这样的要求,碰到一字出韵,非常尴尬。所以,诗人沈鹏先生随身备有《诗韵速查手册》之类,时时翻检,慎而又慎。

因为一辈子画中国画,一辈子又喜欢书法,我要求自己必须学诗,也必须写诗。张庚管中国画史叫《无声诗史》。无诗意的中国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这也是我逼着自己写诗的深层原因。司马光《续诗话》引了魏仲先的两句诗:“烧叶炉中无宿火,读书窗下有残灯。”这是一种坚守。历史上有此体验的诗人太多了。当然,阅读之外要行路、要交游、要经世、要思考、要养气。

郑板桥总结了自己的诗书画之路,谓“精神专一,奋苦数十年,神将相之,鬼将告之,人将启之,物将发之。不奋苦而求速效,只落得少日浮夸,老来窘隘而已”(《郑板桥·题画·靳秋田索画》)。余少时即读此,至今仍有所启我,有所益我然。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