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姓校长
郭志锋
1990年,22岁的我从镇中心小学来到大山深处的东村小学任教导主任。东村小学虽然条件粗陋,但我收获了一缕缕人间真情。
校长与我一样,姓郭,比我大了二十岁,可对我这个晚辈非常爱护。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年轻,要多学习,争取鲤鱼跳龙门,不可困在这小池塘里”。这话看似轻飘飘,落在我的心里,却比千斤还要重。每到夜晚,只要我向天空一望,发呆几秒钟,他立刻就会走过来说:“有什么事吗?”有一回,当他得知我想回家拿几本自学考试课本时,当即说:“走,我老郭送你。”说罢,就从院内推出自行车,跟在我的车后,一直将我送到105国道上,并再三嘱咐说,一定要注意安全。学校里的事有他在,完全不用担心。有一次晚自习后,他走进我的办公室,看到我在抄写《古代汉语》,非但没有责备,反而高声赞道:“好,等你中师生变成大学生,你这位才子就算长上翅膀了。”我挽留他坐坐,他连连摆手,怕耽误我的时间,一溜烟地走了。
10月20日,在中心小学举办全镇小学生运动会。校长和我率领本校20多名小学运动员借宿在镇上一个老表家里。邻近一所村完小的学生在校长和一位年轻教师的带领下,也过来借宿。晚上,等几十个小学生睡着之后,这位年轻教师说:“俺们四个人,刚好凑一桌麻将。”我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月底就要考试,我要看书。”年轻教师比我后一年师范毕业,算是师弟。听了我的话,他竟然嘲笑说:“你不打麻将,天天看书,还不是跟我一样在村完小?有什么用?”我脸红耳赤,一时无言以对。不料,郭校长勃然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打麻将能与人家比?别看一时,得看一世。”尔后,拂袖而去。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发怒时的表情,那瞪大的双眼,那紧咬的牙关……非真心真情,何以如此?
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切都在悄然变化。我在取得中文大专文凭后,1996年,蓦地飞来一纸调令,将我调入邻乡中学。在中学,我接着自学了中文本科和法律本科课程,从未间断过个人自学。同时也不放松教育教学,不但所任课程每个学期的联考学生成绩名列前茅,而且在全县的课堂教学比武中多次获奖,1994年还到全县所有乡镇开展巡回示范课教学。
人生之路,弯弯曲曲,又有谁能一眼看透呢?几年后,我从中学又被选调进县委某部门。2001年,通过公开招考,我居然又走上了领导岗位,从事自己十分喜爱的新闻传媒工作。然而,多年过去,我却再也没有见过郭校长。某日,陡然收到了一张纸条:“祝贺你,终于心想事成。愿你继续努力,脚踏实地,好好工作。 老郭于2014年10月。”我惊喜若狂,立马寻找到他的手机号。拨通后,才知他曾在我们单位门口站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不打扰为好,现在已从县城回到了乡下。
沧海桑田几度改,人间万事如浮萍。转眼又是十年多,我虽说仍未与郭校长再见面,却听到了许多有关他的消息:平时非常节省,却捐出几万元退休工资,为方便乡亲们通行,在小河上建起了一座石拱桥;每年暑期义务替小学生补课,不仅分文不取,而且经常垫付资料费;年过七旬,还在村里成立的理事会里做志愿者,帮这帮那,受到乡亲们的一致赞誉。
每次看到类似消息,我的心情都特别激动。郭校长那笑眯眯的神情,悠然浮现于眼前。尤其是他那一双细细的眼睛,又在不停地眨动,放射出友爱和善良的光芒。
(原载2025年9月9日《江西工人报》)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吉安市作协副主席、万安县作协主席,曾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南方周末》《羊城晚报》《西安晚报》《江西日报》《福建日报》《甘肃日报》以及《星火》《大理文化》《西江月》《青岛文学》《上海诗人》《诗林》等数十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文学作品集四部,长篇小说《铁血万安》获得过梁斌小说奖。)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