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有用的尽头是无用的乐趣

郭松2025-06-13 16:38:34

有用的尽头是无用的乐趣

 

作者:郭松

 

记得读高二的时候,文科与理科分班,我选择了读文科。主要考虑两个因素:一是成绩与潜力。历史、地理成绩优于物理、化学;文科更适合记忆力强、思维偏于形象化的人;文科以记忆为主,对天赋要求不高,通过努力更易提升成绩。二是兴趣与特质。对文学、历史、哲学感兴趣,文科能提供更适合的学习内容。比如诗词歌赋、历史人文,在文科学习中更多涉及。

现在看来当时的选择是有道理的,没有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口号的影响。有时会想,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地活在这世上,不只是为了有用的具体的东西,更是为了无用的抽象的东西。可能在一个让人感到生活受到挑战或出现技术巨变的时代,会有人说学文学艺术或历史哲学这样的文科无用,但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无用的学科在古今中外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这个凡事都追求有用的世上攻艰克难,生生不息。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有个剑桥的博士写了篇《嗅觉伦理学:现代和当代散文中的嗅觉政治》的论文,受到许多人的嘲笑,前几年国内有篇《关于屁的社会学研究》的硕士论文也受到嘲笑。且不说论文的内容是什么大家并没有看到,即便是真的无用又有啥关系呢?文学艺术和历史哲学本来就不是为了有用的。胡适曾说做学术研究是“为真理而求真理”,不能先有一个“有用”“无用”的“成见”才做研究,他说:“学问是平等的。发明一个字的古义,与发现一颗恒星,都是一大功绩。”若从今天一切都要“学以致用”的观点来看,胡适的观点也会被人觉得可笑。发现一个甲骨文的字义和发现一颗十万八千里的恒星,从某种角度看或许也是无用的,更不可能来钱。

这也是为何今日以有用为标准的高考志愿填报的原因。在他们眼里,天文是最大的天坑专业,汉语言文学是最大的地坑专业,只有与实际工作对应的、来钱的专业才是有用的、值得填报的专业。胡适放弃在康奈尔大学学有用的农学去哥伦比亚大学学无用的哲学,徐志摩放弃哥伦比亚大学来钱的经济学去剑桥大学学无用的文学,那更是不可思议的。文科中许多文章本来就不是为了有用写的,但这些无用的文章能给人以奇妙的想象,让人脑洞大开,又打破有用铸造的藩篱,让人的智慧得以自由驰骋,给人以突破常规的创造勇气,对未知的世界进行探索,以扩大世界的边界;而与之异曲同工的,许多文艺作品更是让人在会心时得到愉悦的情感,让人感受到情感的深挚和美的陶醉。

这些无用的文章和研究都让人超越有限的生命和世界的疆界而升华至无限的人生与尘世之外的境界,也因为有了这些让人觉得似乎无用的文章和研究,才让人得以将其作为可实现的目标而做有用的工作。打一个或许不恰当的比方,那些无用的文科就是爱情,而那些有用的理科就是婚姻。尽管爱情并不一定必然有婚姻的结果,但可以给人虽然无用但美好的情感和浪漫的想象,让人有勇气有可能去接受有用的婚姻,去建立家庭,去抚养后代,让日子更好。

若人只是为了有用的东西而活,那与一般的动物没啥区别,为了无用的东西而活,才是异于一般动物的人,生活也才是人的生活。有用的大都是肉体的需要,无用的大都是精神的需要,人毕竟是有精神和灵魂的动物。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在读大学时,都想买个录音机。当时录音机很贵的,有的比家长一个月工资还要多,许多同学在向家长要钱买录音机时都说是为了学好英语,那个年头不仅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号,还有“学好英语,走遍世界”的说法。国家处于改革开放伊始,努力融入世界的年代,我们一上大学就学英语练听力,不管什么专业都把学英语看作一件大事,而家长也愿意慷慨解囊支持我们买录音机学英语。但买了录音机之后,许多同学主要用来听音乐和歌曲,并没有真的用多少时间来听英语练听力。我们每日做有用的事或努力工作,何尝不是为了享受无用的乐趣呢?

还有就是感觉,文学艺术比科学更有生命力,一是在于跨越时空的传播性。文学艺术如诗歌、小说、绘画等通过文字和图片被广泛传播和保存,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如唐诗宋词至今仍被人们传颂,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和影响力。二是在于情感共鸣的持久性。文学艺术能够触动人们的心灵,引发强烈的情感共鸣。如鲁迅的作品虽然批判社会现实,但深刻的思想和情感至今仍引起人们的共鸣和思考。而科学知识由于时间的局限性和应用的特定性,科学的发展依赖特定的技术条件和实际的应用场景,一旦技术更新或应用场景变化,原来的科学知识可能会被淘汰或替代。世上一切关乎幸福的东西,如文学艺术的乐趣,是由人内心的光辉启发、延伸的,内心的光辉一旦暗淡下去,人就容易退化到跟一般动物没啥区别的境地,只为生存和繁殖而活。

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诱惑东西的不断增多,人心灵的屋子也越来被外面的东西填满,变得很黑;要想让心灵屋子得到光线和空气,甚至深知得到光线和空气的好处,就不再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这么简单,而是需要从源头上透彻“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的心哪怕是在某一刻不妄,刹那间明澈一回,那刹那也是永恒的。那种物我两忘,空无所有无用,灵性自全的心境,是最难得的,又是最真切最神通的,这样一颗心,也是文学艺术的源头。

一颗文学艺术的心,无法像科学那样被量化,被分析,被实证。人的一生无法用科学的,具体的数字来衡量和计算,更不可能像科学那样用准确的语言概括和总结,人的一生最有价值的是那些看似无实际功用之时,心灵之光极明澈、极舒展之时。生活科学化的人,做什么事都带着一个明显的目的、意图,追求一个明显的结果和效益,这不是真正的生活。而生活艺术化的人,能在一种心灵极自由舒展中产生一种万物皆备于我的充实感,还自带一种能量场,在这种充实感和能量场中,不论为人还是处事,这种人都不自觉地迸发出精彩和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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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在《诗词报》《诗词月刊》《中国诗》发诗100余首,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