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赤水河畔的银发诗行

佘思良2025-05-11 18:13:16

赤水河畔的银发诗行

 

作者:佘思良

 

四月的赤水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竹海绵延的绿浪里点缀着丹霞赤壁,赤水河在石踏踏广场外拐了个弯,将粼粼波光洒在周末百姓大舞台的红漆廊柱上。我坐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看一群银发老人踩着《拥军花鼓》的调子上场,红绸帕在她们手中翻飞,竟比春日的映山红还要鲜艳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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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舞是芳草队的李阿姨鬓角微白,动作却利落得像赤水河里的鱼。当她转身时,我看见她蓝布衫上绣着的五角星 —— 那是四渡赤水纪念馆的文创纹样。“她们都是元厚渡口的老住户,年轻时见过渡口石碑上的弹孔。”主持人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时光的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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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厚渡口的老榕树还记得,2022年那个蝉鸣刺耳的夏日。七位拎着菜篮的老太太在树下歇脚,不知谁起了个头,哼起了爷爷辈传下来的《渡赤水》民谣。“当年红军渡河西征,咱们的太奶奶在渡口煮姜汤,现在咱们跳不动船工舞,唱两句总使得。”王阿姨的话让众人眼睛发亮,于是 “夕阳芳草队” 的名字,就在老槐树的浓荫里落了地。

排练场所在社区广场,周围的小树挡不住她们的笑声。李阿姨总带着老花镜抄歌词,张阿姨用晾衣绳当把杆压腿,最年长的陈奶奶已经六十九岁,却坚持要演《洗衣歌》里的班长:“是谁帮我们砸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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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正式演出是在文化广场。当老人们颤巍巍地捧出用皱纹画就的笑脸,唱着自编的《康养院的桂花》时,卧床的刘爷爷突然用漏风的牙齿跟着哼。“我娘当年也在渡口卖过草鞋。” 他浑浊的眼睛映着舞台上的灯光,像看见半个世纪前的自己。从那以后,福利院的厨房飘出的不再是孤单的饭香,田埂上的油菜花旁多了打连厢的银发身影,游客中心的石阶前,她们用方言唱的《赤水谣》成了流动的风景。

去年深秋在葫市镇小关子村,细雨打湿了晒谷场。老人们踩着泥泞跳起花灯戏,布鞋底沾满红土,却笑得比天边的晚霞还灿烂。村支书搬来家里的电视机,放起四渡赤水的纪录片,镜头扫过元厚渡口时,所有老人同时转身,朝着镜头方向轻轻挥手——那是给九十年前的红军战士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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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忘的是在游客中心的那个傍晚。夕阳给丹霞山镀上金边,二十位老人排成雁阵,合唱《我和我的祖国》。来自东北的游客大叔红着眼眶说:“我爹是抗联战士,看见你们,就像看见他在跳忠字舞的样子。”那一刻,赤水河的涛声与歌声交融,将红色基因酿成了跨越时空的甜酒。

如今走进她们的排练室,墙面上贴满了演出照片:在企业厂房,工人们举着安全帽打节拍;在村民院坝,留守儿童趴在奶奶们膝头画脸谱;在社区春晚,她们和小学生同台,银发与红领巾相映成趣。角落的旧钢琴上摆着一本手抄歌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银杏叶书签,那是某个秋天在福利院演出时,老人们收到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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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迎接2025年国庆,她们正在排练全新的《四渡赤水出奇兵》。陈奶奶的台词本上,每段歌词旁都用红笔写着注释:“这里要像篝火一样温暖”“这里要像枪声一样有力”。排练时,张阿姨突然咳嗽起来,王阿姨赶紧递上保温杯:“老姐姐,当年你在渡口背伤员过河,现在可别累着。”她们相视而笑,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在渡口的月光下,用竹筏送走一批又一批红军战士。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再次来到石沓沓广场。老人们正在彩排新节目,李阿姨的红绸帕上多了几针补丁,她却说:“这是去元厚镇演出时,被小娃娃摸破的,他们说奶奶的绸子像红军的旗帜。”暮色中的赤水河泛着微光,远处的渡轮鸣起长笛,惊起一群白鹭。这些从红色渡口走出的银发老人,正用歌声编织着岁月的年轮,让长征精神在每一道皱纹里生长,在每一次舞动中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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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晚风送来她们的笑声:“等国庆演完,咱们去渡口拍张合影,就像当年红军过河后那样。”月光下,她们的银发闪着珍珠般的光泽,那是时光馈赠的勋章,是岁月打磨的诗行。赤水河畔的故事从未停止,当新一代的脚步踏过老渡口的青石板,这些银发老人的歌声,终将成为永不褪色的红色印记,在时光的长河里,永远年轻,永远滚烫。(文:佘思良  图:洪开第)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