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旅游——井冈山
作者:王国成
晨光初破,我站在黄洋界的哨口。山风裹挟着历史的呼啸,掠过耳畔。远处层峦叠嶂,云雾如烟,毛泽东那句“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的豪迈词句,蓦然撞入心头。脚下的石阶蜿蜒入云,仿佛一条通往时光深处的路。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史诗的注脚;一砖一瓦,皆是信仰的碑铭。
黄洋界的险峻,是造化的鬼斧,更是人间的壮歌。1928年的硝烟早已散尽,但,立于此处,仍能听见《西江月·井冈山》中“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的隆隆回响。当年,不足一个营的红军,在此以滚木礌石、土炮竹钉,击溃数倍敌军。山崖上的战壕遗址犹在,石缝间倔强的野花,像是烈士鲜血浇灌的魂灵,年年岁岁,开得灼灼其华。
导游指向一处断壁:“看,那是朱德与战士们的挑粮小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条陡峭的石径隐入云雾。我的思绪忽而飘远,耳边响起小学课本中那句“朱德同志穿着草鞋,戴着斗笠,挑起满满一担米”的朗朗书声。
踏上古道,青苔斑驳的石阶湿滑难行,导游说,这条从茅坪到茨坪的百里山路,曾是红军的生命线。1928年冬,井冈山被国民党封锁,粮草断绝,军民每日仅以南瓜汤果腹。为了生存,更为了革命的火种不灭,朱德与战士们以扁担为剑,以箩筐为盾,硬生生在这绝壁上劈出一条生路。 战士们心疼朱德,藏了他的扁担,他却连夜削竹重制,刻上“朱德记”3个字,课文中的情节还在记忆深处。我蹲下身,指尖抚过一块凹陷的岩石,传说这是当年扁担压出的痕迹。抬头望去,山岚缭绕间,仿佛见到一队灰色身影负重攀行。斗笠下的面容模糊,唯有扁担上的刻字在晨曦中熠熠生辉。那是何等的气魄?军长与士兵同食一锅饭,同挑一担粮,扁担两端,一头是生死与共的誓言,一头是星火燎原的信念。
山腰处,立着一块石碑,镌刻着井冈山民谣:朱德挑谷上坳,粮食绝对可靠;大家齐心协力,粉碎敌人围剿。此刻,我忽然懂得:扁担不仅是工具,更是旗帜。它丈量过革命的艰辛,也托举起一个民族的脊梁。
暮色四合时,我走进茅坪的八角楼。木窗棂透进一缕残阳,斜斜映在毛泽东伏案写作的铜像上。1928年的寒夜,他就在这里写下《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桌上油灯如豆,火苗在玻璃罩中轻轻跃动,仿佛仍燃烧着当年的思索。
“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窗外竹林沙沙,似在应和《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的铿锵。导游轻声说起一个细节:为省灯油,毛泽东将灯芯捻到最小,警卫员偷偷挑亮,却被他严厉制止。那一星灯火,照亮的不仅是纸页上的战略,更是中国革命的未来。
楼后有一方菜地,青椒茄子,长势正好。当年红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朱德亲自开垦的菜畦仍在孕育生机。我想起他在南泥湾挥锄的背影。从井冈山到延安,扁担化作锄头,但那份与土地、与人民血脉相连的情怀,从未改变。
次日清晨,我登上北山烈士陵园。十万英灵,长眠于此,无名碑林,如沉默的军阵,直指苍穹。我大妹婿张建平的伯伯张人亚,一直找不到他的墓碑,也许就长眠于此。晨露从松针上滑落,似天地垂泪。纪念碑上,毛泽东手书的“死难烈士万岁”六个鎏金大字,在朝阳中迸射出灼目的光芒。
一位银发老者,驻足碑前,颤声念起《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他的声音与山风共振,化作时代的和声。导游低声说:老人是红军后代,父亲牺牲在第三次反围剿中。此刻,他抚摸碑文的动作,像在触摸父亲年轻的脸庞。
登顶五指峰时,恰逢日出。云海翻涌如怒涛,红日跃出天际的刹那,万道金光刺破雾霭,将连绵群峰染作赤金。毛泽东“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豪情,在此刻有了具象。
山巅有座观景台,名曰“江山如此多娇”。凭栏远眺,但见赣水苍茫,罗霄逶迤。导游指向云深处:“那里是朱毛会师广场。”1928年4月,两支红色军队在此汇成洪涛。朱德与毛泽东的双手紧握,掌纹交织成中国革命的经纬。
下山的缆车上,回望渐远的群峰,忽见一队身着红军装的小学生正在山道行军。红领巾如火焰跃动,童声朗诵的《朱德的扁担》随风飘来:“……大家看了,越发敬爱朱德同志,不好意思再藏他的扁担了。”那一刻,扁担的故事与朝阳、与山峦、与新时代的少年,完成了一场跨越百年的对话。
在红色旅游途中,我在灵魂深处,找到了一种力量!
作者简介:
王国成,宁波人,现居南京。1974年至1991年服役在海军东海舰队。1977年在《前线报》发表散文处女作《橄榄岛上的金丝燕》。以后在《解放军报》, 《人民海军报》,《浙江日报》,《宁波日报》,《福建日报》,《文学青年》,《青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数百篇。长篇报告文学《海上猛虎》,1988年由上海百家文艺社出版,20年后,中国文化出版社再版。作品先后获得过特等奖,一等奖 ,二三等奖多次。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