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家西非常丰实

安玉琦2014-01-20 09:24:27
一  
   
      在我的记忆中,家西是非常丰实的。
      从我家到家西,可得路转回折,如果保留到现在,准是个极好的民俗村落看点。走出家门,沿着前街往家西走,街的北面是参差不齐、高矮不同,但却朝阳透明、冬暖夏凉的黄土墙、黑屋顶麦秸草房。特别是那些烟囱,雄壮地耸立着,显示着村庄的富足和殷实;烟囱冒烟的时候,则呈现出“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的美丽景象。街的南面有条两米见宽的水沟,雨季排涝,旱季蓄水;水沟南边便是菜园,提供着一年四季的瓜果蔬菜,也是村里人茶余饭后说话拉呱的极好去处。百十米长的前街西头是一道高坎,高坎下面是自北而来清凌凌的河水。河的上面是两条一米宽、十米长的青石板架起的桥。从这座桥过去,再走二十几米,还有一座五米长的青石桥。在这个桥上,不仅能听到河水哗啦啦的清唱,而且能清晰地看到鱼儿们畅游的美姿。河水从这个桥下兜个弯,绕着竹园轻盈地流淌着,像是在向人们解说着什么。沿着河边,走一段竹园小径,再过一座小桥,爬上一个小坡,便是家西的天地。
 
 
 
      家西的粪场,占据着好地方:清澈的汪水波澜不惊,一声咳嗽能吓得鱼儿慌忙逃窜;汪的东岸是翠绿的竹园,高挑的竹们婆娑起舞,婀娜多姿;汪的西岸挺拔着一溜芙蓉树,树冠如棚,叶密如织,夏日挡暑,冬日遮风。这么个美丽极致的地方,怎么能做粪场呢?因为这里有庄户人的希冀与期盼啊!粪场,虽说不怎么雅净,可是检验庄户人勤劳还是懒惰、富裕还是贫穷的场所。农谚说得好:种地不施粪,等于瞎胡混;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没有屎尿臭,哪有稻米香。我们队里的粪场,堆积着小山样的垫栏土,足够两个汉子一年垫猪栏攒粪用的土;这山样的土是冬闲时一车一车、一挑一挑堆积起来的。黑色的粪堆是猪屎、牛屎搀土沤发起来的;黄色的粪堆是大粪(人屎)搀土沤发起来的;绿色的粪堆是树叶、青草、瓜藤秧子等植物搀土沤发起来的。这都是些宝贝啊!尽管旁边几方大粪池子不时散发出不爽的气味,但队长吆喝上坡干活,喜欢站在这些粪堆上;队里开会,不冷的时候,社员们也都或站或蹲在这些粪堆上;夏天歇晌的时候,不少的人还铺张蓑衣躺在粪堆阴凉里;白胡子爷爷们在黑夜里总爱坐到粪堆顶上吸咂旱烟袋,一明一暗,就像天上的星星眨巴媚眼,闹得人心里美滋滋、甜丝丝的……
 
 
      家西的饲养院,我们也叫饲养点,这可是生产队的聚宝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里,有猪圈,有牛棚,有料库,有粮仓,有作坊,还有白胡子爷爷和帮手住的三间黑瓦房。放了学,我最爱往饲养院里跑,先凑到白胡子爷爷跟前套近乎。有时候,白胡子爷爷从布袋里捞出一把铡牛草捡拾的落花生,给我;有时候,白胡子爷爷从锅底下掏出一个烧地瓜,给我;有时候,白胡子爷爷还捉麻雀、拿刺猬给我玩耍。所以,我非常亲近白胡子爷爷,晚上也睡在白胡子爷爷土炕上。白胡子爷爷不光喜欢我,对栏里的猪、棚里的牛也喜欢得要命。在一个风雪夜晚,老母猪要下崽,白胡子爷爷怕冻着它们,就把老母猪赶到屋里,地下又铺上厚厚的稻草、麦秧,软乎乎、暖和和的,因此老母猪生产很顺利,一连落了12只小猪,最后那一只刚落地却浑身发抖,好像很怕冷,白胡子爷爷就把它捧到炕头上,又盖上他盖的被子。这只小猪在白胡子爷爷被窝里睡了一个晚上,居然自己顶开被子跳下炕,与它的兄弟姐妹挣奶吃去了。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早晨,小公牛被四蹄捆绑,按倒在地,黄兽医给它摘(劁)蛋子,疼得小公牛叫声凄惨,眼泪横流,浑身哆嗦。我也吓得躲到白胡子爷爷怀里,却见白胡子爷爷也眼泪汪汪,白胡子哆嗦,好像比小公牛还疼得厉害。小公牛松开绑,便哞哞轻声叫着,蹒跚地走到白胡子爷爷面前,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做出很通人性的样子。白胡子爷爷在它背上搭一块四方红布,牵着它遛步去了。牵牛遛步是有讲究的,也是很有学问的:遛起步来要不紧不慢,有驰有缓,吃喝有度,而且不能停下,必须走出一天一夜,要不然,劁处积水,肿了起来,可就坏事了,不仅长不成犍子,还有可能危及生命。所以,白胡子爷爷脚走肿了,腿走瘸了,队长要换他遛牛,他说什么也不依。劁过的牛在5天内有个特殊待遇,不仅可以啃吃林场里、果园里的青草,就是啃几口地里的庄稼也叫人高兴,因为到来年,它可是庄户人的好帮手啊!
      白胡子爷爷饲养牲畜用心、还得法,所以牲畜们也都有所作为。老母猪特做活,一落就是十几只小猪崽;趴(种)猪雄壮得像头小牛犊,十配十个准,从不放空炮;小猪崽满栏撒欢,活泼可爱,仿佛跟着风儿在成长;壳郎猪膘肥体胖,迎着太阳四爪朝天躺下,舒服得整个猪头都在笑。八月十五,杀两头;过年,杀四头;其余的卖给食品站,多为国家做贡献。这是白胡子爷爷和队长作出的重要决定。杀猪这天,可是个喜庆日子。白胡子爷爷早早地把杀猪刀磨的铮明瓦亮,放在一扇门板上。等队里人都来齐了,他打开猪栏门,先摸摸待杀肥猪的头,然后把它放出来。随即四个壮汉把它擒拿在地,再抬到门板上,狠狠地摁着,队长抡起撅头砸上猪头,肥猪闭气了。这时,白胡子爷爷操起刀,朝着嗓子眼捅进去,一股鲜血喷泉般奔涌出来,注满水桶。白胡子爷爷用一根铁条顺着后蹄爪捅进去,开出一条进气渠道,用嘴往猪身上吹气;白胡子爷爷就是有能耐,吃袋烟的工夫,就把肥猪吹得像个气球。这样猪毛更好扒。大锅开水烧好了,瓢舀着往猪身上浇,边浇边扒毛,白生生的猪皮露出来,使人干生馋津。因为还需要开膛,清洗五脏,分割,搭配,然后才按人口分配到户。整个过程,就像一个让人(特别是小孩们)百看不厌的故事。
      白胡子爷爷喂养的牛们,个个牛气十足,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趴牯(种牛)趾高气扬,力大无比,拉张单犁赛跑似的,一天下来耕个三五亩地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配起牛来更是它的绝活,一趴一个准,而且趴十个有九个落公牛;下牛(母牛)神气活现,贵妇做派,但干起活来循规蹈矩,不会有半点差错,落(生)牛更是它们的专利,一年一个,子女成群,功德无量;犍子(阉过的牛)身强力壮,与世无争,只知劳作,没有非分之想;牛犊子撒欢耍野,天不怕地不怕,世界之大,仿佛都在它们的蹄爪之下。牛啊,还有什么比你们更通人性的吗?
      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夏日深夜,突然间,母牛惊恐地吼叫起来,随即是趴牯、犍子尥蹄子甩尾巴挣脱缰绳的躁动声。白胡子爷爷趴窗户上一望,说声坏了,马虎(狼)来叼猪了。他叫我在炕上别动。他下炕抓根橇棒走出门外。我惊奇地趴在窗户上望着:哎呀!好几只狼在猪栏里跳上跳下,咬的猪吱吱叫唤。这时候,牛们勇猛地跳进猪栏与狼搏斗。好凶残的狼啊!有的咬着牛尾巴,有的跳到牛背上咬脖颈。牛们也英勇无比,杀的狼们仓皇出逃。趴牯紧追不舍,一直把狼们赶到南洼的高粱地里。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再英勇的趴牯也打不过一群狼啊!英勇的趴牯,叫狼们撕碎了喉咙,嗑开了肚肠,咬断了尾巴。后来,我暗自揣想:趴牯被狼咬死,是不是因为我曾偷拔它5根尾毛去套知了有关,因为白胡子爷爷说过,牛劲全在牛尾巴上……
      秋收完了,冬天来了,饲养院里的作坊便忙活起来。先是榨油。家家户户把榨油的果子仁(花生米),用碓卡成碎瓣,盛于油桶,按照册上人名次序,挑到作坊里,留下一人烧火,也做榨油监督员,因为滴油贵如金哪!灶膛火燃红烈,白胡子爷爷手执大炒锨,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花生碎瓣,当炒到油拉拉的时候,便吼一声:压火!白胡子爷爷掌握炒锅这一手,每个饼要比别人多出二斤油。事不疑迟,要趁热把炒好的花生除进榨油机里,两个壮汉子推动榨油机,喷香的黄金样的花生油汨汨着蓄入油桶里。油榨干了,便卸下榨机盖,一个铜锣般的花生饼诞生了,如果能狠狠咬上一口那才过瘾呢!如果用煎饼拉拉留在榨油机上的油渍,吃起来那个满口香啊,真是没得说。
      油榨完了,接着下粉条。这个时候,牛们趴在太阳底下,悠闲地反刍着,驴却蒙上了双眼,围着碾盘不停地转着圈儿,推出一缸一缸的地瓜糊子,经过白胡子爷爷的过滤,整治出一块块雪白雪白的粉团。这就是做粉条的极好原料。搅拌粉团可是个力气活儿,那个黏糊劲啊,可以把搅棒缠得紧紧的,让你干瞪眼。别看白胡子爷爷年纪大,可是搅起糊子来得心应手,他顺着盆沿慢慢搅动,找出一个线路,随之不断地加快搅动,使满盆糊子形成一个旋涡,随着搅棒,它能自由旋转,不仅省时省力,而且搅和出来的糊子特别匀乎,下出的粉条也粗细均匀。下粉条掌锅,更是个技术活儿。不会下的,光下出些面嘎瘩,像些元宵。白胡子爷爷把七孔瓢的把绳套在右肘上,手端瓢把,左手攥拳敲着瓢沿,面糊如同白练进入开水锅中;队长照着粉条一米长的地方,用小竹片划一下,这就是一挂粉条。西场的北风口里,挂着一行一行粉条,就像雪白的帐幔自天而降,给人以幸福和美好的联想。
  还有,饲养院里,白胡子爷爷看护的粮仓,老鼠也无法偷吃一粒粮食。
 
 
      家西的打谷场,庄里人也叫西场。这个地方是展现收成的场所,也是庄户人一年四季期盼与希望的看点。来年春上,要是场上还有几座小山似的草垛,那就表明是个好年景。冰冻化了,就开始压场。俩人拉着光面碌碡来回跑趟,直把场面压得硬嘣嘣,光滑滑,净等着庄稼上场了。先是大麦、豌豆来垫场,晒两三个晌午,白胡子爷爷给叫驴套上眼罩,拉着齿棱碌碡围着场几阵小跑,便落下一片金黄。过不几日,小麦捆一个挨一个整齐地摆满全场,也晒两三个晌午,便开始摔麦子。因为需要麦秸打苫子盖粮食囤子,还要用麦秸来苫屋,所以不能使用叫驴来打场。摔麦子可是个热烈场面:尽管赤日炎炎,但也要全家出动,一是为了抢晌,二是麦子珍贵好吃,三是工分好挣(按麦个记工分)。所以,一家一户热火朝天地或在杌子上,或在板凳上,或在石头上,或在碌碡上摔麦子,随着“吧唧!吧唧!”铿锵而又欢快的摔打乐响,饱满的麦粒满场优美的舞蹈着,并散发出诱人的芳香,即便麦芒粘到男人的背上、钻进女人的襟怀里,也是一种丰收喜悦的痒痒。头场麦子打下来,先装进囤子里,等到麦子全部打完,缴上公粮,这才分麦到户。分麦这天,就像过年一样喜庆。家里有闲人的,早早地挎着箢子、拿着口袋到场上等着,眼看着白胡子爷爷和队长、会计分麦子,一堆一堆像些金色的饽饽,馋得人直流口水,盼望着队长快点喊声:“可以拿麦子啦!”忽啦啦,急不可耐地到麦堆上找自家的纸条。麦子分到家,要选好吉日,蒸一锅新饽饽,祭天祭地祭先人,祈祷来年再来个好收成。
      麦子收完了,接着理种秋作物。这时的西场,稍微有点空闲,也正是夜晚乘凉的好场所。我们小伙伴早早吃罢晚饭,披着蓑衣、抱着篙毡到场里占地方,等着大人们来凉快。这时的西场,真是孩儿们的游乐园啊!在这里,我们滚碌碡、爬草垛,玩得很疯狂;在这里,我们能捉着蟋蟀、蝈蝈和萤火虫,滋得不知怎么好;在这里,我们听白胡子爷爷讲过革命故事和做人道理,也听李奶奶讲过天上的玉兔和嫦娥,还有队长的讲话,会计的念报,姑娘们演唱的“公社是棵常青藤” ……,别无夸张地说,西场也是我的启蒙老师啊!
秋收来了,场上的庄稼愈加多样化:玉米金黄,高粱火红;谷穗盈尺,豆棵荚满;花生像些胖小子,人见人爱;地瓜干白生生的堆成山,叫人望着好生喜欢。秋风凉了,便开始往青冈收购站运粮食。全队的整劳力和半劳力用车推、篮挑,整整送了一个过晌,场上粮食去了一大半,我心想,一定要卖不少钱。过后听队长说,这是送的公粮,也叫“皇粮国税”。由此,我无比喜悦的心情沉甸起来:税,怎么这么厉害呢?!
在一个凉风乍起、淫雨连绵的夜晚,白胡子爷爷在看场屋子里歇息着,朦胧中,花生囤子好像有獾扒吃花生的声音,他便抄起一把木锨直奔过去,并大喊一声:“砸死你这个馋嘴的大獾!”这时,那个黑影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顺着西河拼命地往果园里跑去。白胡子爷爷到花生囤子跟前仔细一看,原来是“母夜叉”的提篮里装满了花生……
 
 
      家西的苹果园,早先是林场,那里长眠着先祖以及他的子孙们,所以占着好大一块风水宝地。听白胡子爷爷说,俺庄之所以丰衣足食、人丁兴旺,也沾着先祖们的庇荫之福啊。因此,在我们小的时候对这里很敬畏,不敢到林里去剜菜割草,也不敢捉鸟套知了,所以林场茅草茵茵,鲜花猎猎,树木参天,荆棵罩地,蝶飞蜂舞,蝉鸣鸟唱,此谓风水宝地。我见过我爷爷的坟框。那天刚下过大雨,工匠们给我爷爷砌坟墓,因为我是长孙,必须守在墓地上。只见工匠们越往下挖泥土就越坚硬,直到挖出干土才完工。工匠们惊奇地小声说:宝地呀,真正的风水宝地啊!工匠们还对我惊喜地说:孩子,有福啊,将来好好出息吧!现在想来,我没有多大出息,是不是因为我曾动过要扳倒先祖们的墓碑,充当“破四旧”小将,使得我爷爷生气了,不再荫福我了吧?
      后来,先祖们的墓碑还是推倒了并当作河桥,林场里的树啊,草啊,花啊统统刨了出来,就连坟墓也都扒开土坑,栽上了一棵棵苹果树。因为队长喜欢我,曾分派我管理了两年苹果园。我们村的苹果树是和临村一块栽下的,可是我们村的苹果树当年开花,当年结果。是我们管理的好呢,还是长眠在地下的先祖们在暗自助力呢?反正我对这个地方又增添了几多敬畏。后来,我当兵走了,但探家的时候,无论是不是节日还是祭日,我都要到苹果园给先祖们烧几趸冥纸,以寄托我的哀思。
 
 
      家西那些田地,是村里人的命根子。有平原,有丘陵,盛产着五谷杂粮:小麦、大麦,豌豆、绿豆,高粱、玉米,谷子、黍子,水稻、旱稻,地瓜、花生,还有荞麦、棉花、蚕桑……满足着庄户人的口味与衣着。
      但是,侍弄庄稼也要有十八般武艺:耕地、耙地,溜粪、撒种,间苗、打杈,锄耪、镢刨……样样都是精细活儿。我还没学到这个份上,便离开土地当兵去了。但是,我干过粗活和小活。春上,我给麦苗浇过氨水,也往空茬地里送过粪;盛夏,我钻过庄稼棵薅过草,也在晌午头翻过地瓜秧;仲秋,我刨过花生,也摇过地瓜铡;隆冬,我深翻过冻地,也修整过大寨梯田……是啊,是家西这片深情的土地,使我成长为半大个汉子。
      家西的土地,也极大的满足着我们的童趣:我和狗剩折过不少的青色玉米秸,扒去叶子当甜柑啃嚼,后来才知道甘蔗也就这个味道;我和狗剩在西河里烧烤过不少的黄豆,后来才知道爆米花还不如这个有味道;我和狗剩放猪西岭上,趴在花生秧垛上,偷窥过干活姑娘进西沟的行踪;我和狗剩最爱到地瓜窖上去,那儿不光有白胡子爷爷的萝卜烧野兔,还有很多的道理和故事……
      家西的那条西沟,也曾救过我们一家的性命。在一个寒冷天的黎明前,我父亲心血来潮,挑着笤帚、盖顶和干茄子、干豆角什么的去赶大集。可是,当他走到西沟这个地方,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墙,他绕来绕去,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墙,只好折转身回了家。到炕上一躺,便大汗淋漓,头疼难忍,接着头发纷纷凋落。后来听说父亲遇上了鬼挡墙。但也因祸得福。俺庄有个叫土耗子的,他到公社告发我父亲搞投机倒把,“四清”工作队长说,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四类分子”。这天,四清工作队真的来了。可是,当他们看到我父亲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