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的青花瓷瓶
作者:郭松
青花瓷瓶,像是戏曲里的青衣,清新、素雅、脱俗,有那么一点寂寞,有那么一点孤傲。青花纹在瓷瓶上,像婉约含蓄的宋词;即使不触摸,也觉暗香盈袖。
瓷瓶的前身是土,可看不到土的模样,它是已脱胎换骨的瓷,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曾在痛楚中翻滚,放入燃烧的窑中,咬紧牙关,浴火重生,凤凰涅磐。
瓷瓶如婀娜的江南女子,一颦一笑脉脉含情,一笔一划浓淡相宜。瓶身上,画着远山近水、亭台楼阁,几片云飘在远处,若隐若现,惬意、宁静、悠远,如雨巷、旗袍、丁香姑娘。
初识青花瓷瓶,感觉有些青涩,像懵懂的初恋,不识人间烟火。那青花像养在深闺的女子,矜持地落在瓷瓶上,那么沉静、端庄,带着几分书卷气。那瓷瓶是光洁的,却是包容的,像敦厚的男子托着青花。那青花清高,却经得起淬炼。那瓷瓶纯粹,只有朱砂般的吻痕,才留下旷世的惊艳。彼此欣赏着、爱慕着,在相遇的刹那间,演绎成一场刻骨铭心、地久天长的青白之恋。
后知青花瓷瓶,觉得很有意蕴。英文中,瓷器和中国都是China,虽说法不一,但“贵”不可言。在我的意想中,中国红是太阳上采撷的,青花蓝是月亮里浸染的;阳光使人现实、入世,月光让人浪漫、出世。月下的青花瓷,看着不那么真切,虽近在咫尺,却恍若隔世。每个中国人心里,都装着一尊青花瓷瓶。以龙凤、麒麟、牡丹为主的官窑瓷画,雍容之态,庙堂气象;以传说人物、故事为主的民窑瓷画,大众口味,喜闻乐见。
青花瓷瓶,周身泛着青白的柔光,脖颈纤细,腹部浑圆,彰显女性。那瓷瓶身上,有诗词、歌赋、书画。青花图样既具象又抽象,似乎是团花、兰叶和藤类的合体。可以想象,画者笔尖在素胎上轻轻画过,墨汁浓淡点染出青花最初的模样。
国画中见过不少美人扑蝶、赏花图,感染我的是那生动的生活场景和情趣,甚至是那被时间摩挲过的陈旧纸张,却不是美人或花儿。在汉代陶俑中有女乐舞俑,唐三彩里中梳妆女陶俑,宋瓷中有孩儿卧枕,绘有侍女的青花瓷瓶并不多见。
青花瓷瓶上的仕女图,无论以美人与花儿哪个为主,索性都不去想了。瓷瓶是妖娆的观音瓶,还是敦实的大球瓶,或者是秀美的梅瓶,我没有太多兴趣。福贵的牡丹,娇艳逼人,于我是不合的,吉语于我亦无感。所谓福贵,只是别人眼中的荣华,是遮羞的布、还是托月的云,都不好说。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收藏家马未都说,歌词中“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一句是错误的,青花瓷瓶底从未书写过汉隶。可我觉得,歌词不是教科书,无需那么严谨,歌儿只要好听就行;艺术并不完美,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憾。
在一条古董街上,我看到一些碎瓷片,瓷片上釉面的精华已经消失,有些沧桑感,像老人布满皱纹的面孔。它们来自唐宋元明清,历史是久远的,斑点的时光将它们凑在一起,虽然年代不同却又出奇的默契。有一块瓷片上画着一只手,是一只女人的芊芊玉手,捏出兰花的形状。这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呢?是踏雪赏梅香自悠远还是雨打芭蕉绿肥红瘦?
淡淡的青花已经散发出晶莹的岁月之光,只是画中人不再,当年的画工不再,或许,在春光明媚的午后,晌午茶已毕,画工握着一杆细小的毛笔在洁净的瓶身上游蛇走龙。这只手画工曾轻轻地抚摸过,柔软、细腻、富有质感,他把手放在胸口,用生命的温度去温暖她,在淡淡的暖阳里将爱情融化为瓷。
这些碎瓷片引来很多人驻足、挑选和购买,他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仿佛它们还是完整之身纯洁无瑕。“你们看,这块瓷片上的书法,简直是美女簪花!”一位淘宝人兴奋地叫喊。他的叫喊使人们把目光投向他,但是,仅仅一瞥,便转移到手中的瓷片上。那是一块书法碎片,字迹还算清晰,淡淡的青色像雾霭里朦胧的山影。可瓷片上的字很少,是一个断句,书写的内容不完整、不详细,是残缺的美。它的年代不详、时间不详,使其拥有无尽的秘密。秘密使人们想象,想象可以穿越时空。
有一块瓷片上的青花,已经露出温润的包浆,有着肌肤一样的温度。应该是一只瓷瓶上的一角,上面空无一物,只剩下斑点的淡青色,是水墨中的江南,梦境中的水乡。即便这样,这块瓷片仍然吸引一切。釉面虽然简单,但烧制的过程却复杂,如果说她还是完整之身,那么便是一个年代的精品,无暇、柔美、简单、清莹;她被束之高阁,静静膜拜;只有在灯下把玩时,才会展现出充盈的风韵。如今,她支离破碎的身体已不知流落何处,游离于生活之外,荡漾在心底之间;在潇潇细雨里,她梦回唐朝、梦回元代。或许只有在梦里,她才会记起那些流逝的时光。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