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有年代感的无轨电车

郭松2025-03-07 16:47:13

有年代感的无轨电车

 

作者:郭松

 

在我久远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无轨电车是八十年代初在成都上学的时候。那时候,在九眼桥、春熙路、盐市口、通惠门、中医学院、西门车站、火车北站等地点,随处可见拖着“辫子”穿行的无轨电车。

相对公共汽车那操作手动挡的猛劲来说,无轨电车像小家碧玉似的,温和优雅地,不急不躁地在街上穿行。在速度上,它显得低调;在仪表上,它显得高调。两根油黑的“辫子”,任何时候都搭在半空中的电线网上。“辫子”的一收一放,像小户人家的女子刷存在感。

礼拜天的早晨或傍晚,我喜欢站在九眼桥、春熙路、盐市口欣赏无轨电车,更喜欢无轨电车从一股线分到另一股线的那种恣意,橙黄色的转向灯仿佛在与我眉目传情,直到我有了一定的阅历后才理解,每一股线都是一种指向,引领我走进不一样的生活。在城市的街头,我愿意被那半空中若隐若现的指向,一次次带进那生活的诗意当中。

从另一个角度欣赏,无轨电车好比城市中流动的艺术。在我看来,那半空中纵横交错的电线网,像一张五线谱般的大网,加上悬吊线网的各种部件,谱成了城市当中的一曲乐章。当无轨电车经过的时候,这个乐章就开始演奏了——时而高亢,线网摆动幅度大;时而低沉,线网摆动幅度小;不时会有个间奏,集电杆集电头、分线器等部件不时发出“哗哗”碰撞声;偶尔还会绽放出碰撞的火花,拉弧打火现象。

坐进电车的车厢里,如同坐进了时光隧道,不管身边的环境如何嘈杂,都会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虽然看不到头顶的演奏过程,但可以听到一种用沉静的心来感受的情愫。白天的时候,听到芸芸众生在世俗中奔走的不易与纠结;一到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时,车内昏暗的灯光与车外匆匆而过的炫彩,是我十分喜爱的意境。时光仿佛在这里蹒跚而行,伴随着这迷离的夜色,意境中头顶的线仿佛瞬间织就一张情网,不经意间,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更滋润了我的灵魂。

成都的无轨电车是1962年元旦通车的,10辆无轨电车驰上火车站至盐市口的大道。《四川日报》即日作了详细报道:“现在行驶在第一线的电车,车身宽长,车窗宽大,空气流通,前后有三个车门,车内安有46个人造革沙发式座位,车内两侧正面的顶上,以及座椅上都有扶手,大人小孩撑扶很方便。”当时的无轨电车开行两条线路,盐市口至火车北站、九眼桥至通惠门,票价很便宜,4分钱坐两个站,1毛2可以坐全程。

无轨电车运行,如同“下饺子”,成都人风趣,发明许多词形容坐电车拥挤,翻栏杆上车的叫“越南”,估倒上车的叫“古巴”,在车内挤压的叫“几内亚”,驾驶室里站几个人叫“插笋子”,为了能够多载人加挂车厢叫“3节棍”。无轨电车无离合,不用换挡,加速得慢慢踩油门,不然车子就会一下冲出去。有的年轻司机喜欢一路踩油门,快到站的时候才松油门,进站时再踩上一脚刹车,这时全车人都“扑爬跟斗儿”。

我礼拜天的时候,常去春熙路、盐市口,站上满是翘首以待的人群,个个都张望着来车的方向,车子还没停下来,人们就跟随着车子小跑。门一开,人们就拼命地往上挤。除了急着上车的人,也混入了一些“摸包儿”(小偷)。好容易挤上车,后面又有人高声呼喊:“往里挤一哈嘛!东西收一哈!伸手抓住扶杆!”这时又有人尖叫:“踩倒我的脚啦!”车上的人被挤得紧紧的,像沙丁鱼罐头似的,脚不需要沾地,人仿佛悬浮在空中,车门需要售票员或乘客助力才能闭合。接着,车头一声滴响,发出嗡嗡声,车子就起步、加速。售票员开始卖票,奋勇地挤在人群中,实在挤不动的时候,乘客就帮着传递钱和票,售票员和买票者连声道谢。

人一多,口角就难免,但成都人幽默,会让事情充满喜剧。一次车上人太多,一个大姐被后面的人一挤,站不稳,全身扑到一大叔身上。大叔好不容易控制住身体,就说:“你咋个回事嘛,差点把我扑倒。”大姐觉得冤枉:“是后面人推的,你咋个按倒我说喃?”大叔坏坏地:“按倒你说?我站倒都没动,我好久按倒你说?”大姐继续分辨:“你是按倒我说嘛!”大叔故作委屈地伸开双手:“大家看哈,我手在这儿,她非说我按倒她说,大家给我作证哈!”车上的人哄堂大笑,大姐也懂起了,红着脸嘟囔着,就不再吭声。

和一般的公交车不同,无轨电车尾部都有一个小梯子,每天司机都要爬上去,更换“辫子”顶端滑轴线里的炭块。“辫子”与电线的接触部分是电解铜,炭块是为了减少磨损的,“辫子”从车子的中部一直延伸到车尾。有时车子走不了一会儿,辫子咯噔一下掉下来,车子也就停下来了。那“辫子”是电车和电线的链接线,一旦掉下来,车子就没电了,司机就急忙跳下车,拎着那“辫子”对准电线挂上去。

由于供电网的限制,车辆无法肆意行走,必须严格按照规定的线路行驶,而且后车绝对不能超越前车。否则很容易因一车的故障而导致成串车的运行瘫痪,从而造成严重的交通堵塞。碰到下雨天,电车有时还会漏电,乘客站在地上摸一下车身,手都会一阵发麻。

如今,无轨电车已经远离城市,然而,对它一点一滴的记忆,却深深地留在人们的脑海中,也许会长久的难以忘怀。现在,一些城市的公交站,依稀还能找到电车的痕迹,那些锈迹斑斑的架空线柱、发黄的瓷瓶向后人诉说着电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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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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