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书斋,文人的精神家园

郭松2025-02-27 15:39:28

书斋,文人的精神家园

 

作者:郭松

 

书斋是文人读书、写作、藏书、作画以及从事其他文化艺术活动的地方;精神家园是文人心灵、情感的寄托地和思想、精神的归宿地。

书斋的起源可追溯到春秋,诸子百家大兴讲学之风,书斋是读书和讲学的地方。到了汉代,书斋开始形成,辞赋家杨雄的书斋取名“玄亭”,表示神秘、深奥。到了唐代,书斋更加成熟,诗人刘禹锡的书斋取名“陋室”,表示安贫乐道和保持节操。

唐代书法家怀素的书斋取名“绿天斋”,表示环境与书法的结合,他勤奋学书,但缺钱买纸,在房前屋后,遍植芭蕉,用叶代纸,习书练字。宋代诗人陆游的书斋取名“老学庵”,表示“老而学如秉烛夜行”,活到老学到老。明代文学家张溥的书斋取名“七焚庵”,表示天生愚钝,每读文章,边抄边诵边记,而后投入炉火,反复六七次,终于背诵如流。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书斋取名“聊斋”,表示对奇闻异事的热爱和追求,为了搜集素材,在家边摆个茶摊,喝茶不收钱,能讲个故事就行;“志”是记述,“异”是奇异。

近代思想家梁启超的书斋取名“饮冰室”,表示他内心的忧愁和焦灼,“饮冰”出自《庄子》“我朝受命而冰,我其内欤热”,即早上接受命令,晚上需要饮冰水,缓解焦躁和忧愁。现代文学家鲁迅的书斋取名“且介亭”,“且介”取“租界”各一半,意为“租界里的亭子”,寓意“暂且介绍”,每当夜深人静,他于“且介亭”伏案疾书,挥毫战斗,表达对现实的讽刺和批判。诗人柳亚子的书斋取名“羿楼”,表示抗日救亡的意志和决心;“羿”取自古代神话中的射日英雄,希望射落日本帝国主义的“日”,表现他的爱国精神

李大钊的“亢慕义斋”,是德文“共产主义的”的音译,意为“共产主义小屋”,不仅是一个藏书室,更是一个交流的平台;屋内挂有马克思像,墙上贴有标语和诗歌,营造一个小型共产主义社会的氛围瞿秋白的“晓霜楼”,意为清晨的霜冻,象征寒冷和孤独;他的书斋不仅是写作的地方,更是思考和策划革命活动的场所;展现出他在逆境中的勇气和坚守,也象征着他对革命的无私奉献和坚定信念。毛泽东的“菊香书屋”,不仅是他读书写作之处,而且是他运筹决策之地;“一庭花草半床书”,是他终生的生活习惯。菊香书屋高橱林立,几十个书橱满是经史子集、诸子百家线装古籍,中外哲学、文学、艺术等著作,他的藏书达9万多册,留有圈点、批注的1300多册。

自古以来,文人大都有这样的雅好,都以拥有一个专门读书、写作、藏书的场所而自足,并美其名曰书斋。我开始知道文人的书斋,是鲁迅的《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他写道: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匾道:三味书屋;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其中,常坐着一个拿着戒尺的老先生,悠悠地拉着声调,教儿童学之乎者也之类的东西。据说,这三味书屋的名号很讲究,三味,就是指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

文人大都注重书斋的命名。一个好的书斋名,不仅可以表露文人的风雅气派,还可以把爱好、追求和希望倾注其间,让人瞻其名号,知其人品。而书斋名的更新,也意味着斋主思想情趣的变化。周作人的书斋原名“苦雨斋”,后改为“苦茶庵”,他的居所偏僻,远离市井,庭院寂静,高树蝉鸣,天气虽热,感觉清爽,确是隐士清淡之所,绝非庸论扰攘之地;苦雨变苦茶,斋居变庵所,自有一份禅意。闻一多将自己的书斋,由“二月庐”改为“何妨一下楼”,是在联大蒙自分校教书时,非常喜欢南湖的风光,但他潜心研究古代典籍,除了讲课吃饭外轻易不肯下楼;住他隔壁的历史系教授郑天挺见他这般刻苦,劝道:“何妨一下楼?”,引得教授们都笑了;从此他的住所便称为“何妨一下楼”。

书斋的摆设是有讲究的,书斋宜明朗、清净,不可太宽敞。明净可以使人心情舒畅、神气清爽,太宽敞会损伤目力。书斋中设长桌一张,放古砚一方,置笔筒一个,墙上挂古琴一把,书架一排,陈列古今中外典籍。窗外四壁,藤萝满墙,中间摆上松柏盆景,或剑兰一两盆,石阶周围种上青翠的芸香草。设一盆池,靠近窗子的地方,养锦鲤五七条,以观生机与活泼。

如果是做官有职位的人,或没做官但有声望的读书人,其书斋除了这些摆设布局外,还应加上一个后园雅苑,添上假山,引来清泉。就像鲁迅笔下的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小园,它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去寻蝉蜕。才子夜半读书,还要有佳人陪伴,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有如此天地,人在其中,其乐无穷。对日吟诵,或秉烛夜读,从中享受一份怡情,得到一份快乐。文人书斋的特点,一是书斋是文化学养之所,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二是书斋是文人的精神家园,培养个性的修行之所;文人只有回到书斋,才能找回自我,才有创造力;三是书斋有文化渗透力,可以影响社会民众。就像鲁迅身处书斋中的感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每当文人在现实中受挫,尤其有重大不幸的遭遇,他们往往会退守书斋;或是看透了丑恶的现实,又不愿意同流合污,只好退而隐之。退隐的场所,除了山野,只有书斋,才是他们的安身之所。有道是,小隐隐于陵薮,大隐隐于朝市。在朝市之中,书斋才是文人的隐居修行之所。

书斋里有烟霞笼罩,有夕照迷离,让人流连其中。我很欣赏冯骥才所描写的,夕照穿过书房的情景:我常在黄昏时分,坐在书房里,享受夕阳穿窗而入,带来的那一种异样的神奇。暮时的阳光,已经失去白日的咄咄逼人,它变得很温和,很红。好象一种橘色的灯光,不管什么东西,给它一照,全都分外美丽。一大片橙色的夕照,带着窗棂和外边的树影,斑斑驳驳地投射在墙那边,一排大书架上。

在书斋里,尘烟都沉降了下来,喧嚣都平定了下来。唯有那温和的夕照,照着那些凝固在,一排排典籍中的历史,默默地躺在书架上,与书斋主人淡定的目光静静面对。即使是书斋里的微尘,也被夕阳照得极亮极美,它们在半空中自由、无声,缓缓地游弋着,好像徜徉在宇宙中的星辰。这是唯有夕阳才能创造的景象,它能使平凡的事物,变得神奇。

我等的书房简陋,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的书斋,它既没有讲究的摆设,更没有假山流水衬托,但在我的心里,它依然是文人书斋。它让我感到,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自此,再怎么清贫,也不会自贱了;再怎么低微,也不会屈从了;再怎么悲绝,也不会颓落了;再怎么孤寂,也不会与丑恶为伍了。就因为书斋这一雅称,早就深入内心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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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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