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 弦歌不辍
作者:郭松
记得八十年代在川大读书的时候,在教学楼一些阶梯教室听课坐的是“火腿椅”,椅子右侧有块扶手板形似火腿,落座后可在上面记笔记。
几十年后,我多次探访西南联大旧址,在那间仅存的教室里见到“火腿椅”原型;教室土墙敦厚结实,没有课桌,只有几十把“火腿椅”摆放着。听工作人员介绍,诞生于抗战烽火的西南联大,发明“火腿椅”为的是节约课桌经费,扩大教室使用空间。
旧址右侧,映入眼帘的是当年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的半身雕塑,他们身后是“一二·一”运动纪念长廊,远远望去,他们仿佛已成坐标,在告诉每个来访者,那是一段不可复制的历史,更是一段难以再现的辉煌。
再往里走,是闻一多的衣冠冢以及“一二·一”运动中献身四烈士的坟冢;坟冢西侧,耸立着一块由冯友兰撰文、闻一多篆额、罗庸书丹的西南联大纪念碑。抗战胜利后,联大各校即将北归之际,校方决定竖立纪念碑,“以此石,象坚节,纪嘉庆,告来哲”。
拜读完碑文,步入联大博物馆。馆内设三个展区——西南联大历史展、“一二·一”运动历史展、李公朴和闻一多先生生平事迹展。在“校歌”展板前,得知校歌由罗庸、冯友兰作词,张清常作曲;采用的词式和韵与岳飞的《满江红》相似,感情充沛,激扬悲壮,联大精神浸润其中。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后,平津相继沦陷。8月,国民党教育部决定,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南迁,在长沙组建临时大学,由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任常务委员,主持校务,11月1日开课。不久,南京沦陷,武汉震动,危及长沙。1938年2月,临时大学从长沙迁到昆明,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战胜利后,西南联大于1946年5月北归,遂告结束。
在时空的纪年中,8年实在太短太微不足道,但对于西南联大,足以凝结最久远的风神。在战争风云之下,民族存亡之际,它临时组合而成,条件恶劣,衣食不充,加之日寇轰炸,师生冒着生命危险上课;但他们赓续文化,弦歌不辍,书写了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
西南联大8000多名学子中,走出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8位两弹一星功勋奖获得者、5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9位党和国家领导人、172位院士、100多位人文大师……邓稼先、杨振宁、朱光亚、李政道、汪曾祺、许渊冲、何兆武等都是联大学生。
1938年5月4日,西南联大在昆明开课。初到昆明,联大主要靠租借民房、学校、会馆上课。校舍和经费的问题,困扰着这所大学。地方政府给联大低价划拨124亩地建校舍,可当时的联大处处都需要钱,校舍需要从荒地上建,租住的校舍需要付租金;图书资料、仪器设备十有七损,要恢复正常的教学,得在短期内添置到原规模一半以上;还有教师工资、学生伙食补助……政府的拨款只有原三校总经费的四成,即使这样,还经常难以划拨到位。
当时,建筑学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也到了昆明,梅贻琦邀请他们为联大设计校舍。不到一个月,两人拿出了第一套设计方案——一所中国一流大学跃然纸上。然而,设计稿很快被否定,原因是缺乏经费。此后两个月,梁思成夫妇把设计稿改了一遍又一遍,高楼变成了矮楼,矮楼变成了平房,砖墙变成了土墙,瓦屋顶变成了铁皮、茅草屋顶……
设计稿改到第五遍时,梁思成忍无可忍,冲到梅贻琦面前,咆哮着:“改!改!改!还要我怎么改?!茅草房?不是每个农民都会盖吗,要我梁思成干什么?!……好吧,茅草房就茅草房,但是你知道不知道,你们现在使用的木料,连盖一栋标准的茅草房都不够?”“大家都在共赴国难,思成,以你的大度,最后谅解我们一次,行吗?”梅贻琦恳切地说,“等抗战胜利回到北平,我一定请你建一个世界一流的清华园,算是我还给你的……行吗?”清华是他深爱的母校,梅贻琦是他尊敬的老师,梁思成的心又一次软了。
半年后,一幢幢低矮简陋的茅草房出现在西南联大的校园,根本无法想象,这些茅草房,出自两位蜚声世界的建筑学家的设计。然而,从这些低矮的茅草房里,走出一群穿着草鞋的青年,他们登上了诺贝尔奖的领奖台,引爆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制造出了中国第一台亿次银河计算机……
清华、北大和南开,三校各具特色,各有历史、传统和风格。“清华严谨,北大自由,南开活泼”,将三校学风熔为一炉的联大,兼具“清华和南开的严谨教学的精神,北大自由研究的传统”。在联大教授、经济学家戴世光看来,联大的学风可以概括为“教授治校、学术自由、科学民主、着重实干”。三所学校同处一园并非完全和谐,但共同的战争经历,促成了集体意识——三校师生都来自华北校园,而今寄居昆明,度过艰难困苦的日子。
教授会是联大的最高学术机构,由教授和副教授选举产生,不定期开会,处理学校的事务。教授会每年选出11名代表,参加校务委员会——学校最高行政机构。校务委员会包括三校校长、各学院院长、教务长、训导长和总务长。校委会讨论学校各种重大问题,并制定各项规章制度,包括审议学校预算、决定院系设立废止、增添设备等。
联大还有各种专门委员会,一度达到六七十个,职责包括指导防空、接待新生、颁发奖学金、指导大一学生等。另一方面,三校继续自行聘请教员,各自授予学位,各建各的研究所,各自举行校庆活动,甚至保留各自的管理机构。比如,联大法商学院院长是陈序经,而清华法学院院长是陈岱孙。
每个学生都有一个以字母打头的学号:P代表北大,T代表清华,N代表南开,A代表联大。冯友兰回忆说,联大“好像是一个旧社会中的大家庭,上边有老爷爷、老奶奶作为家长,下边又分成好几个房头,每个房头都有自己的私房。他们一般生活靠大家庭,但各房又有自己经营的事”。西南联大在宽厚容忍、和衷共济的精神下坚持8年,虽教学条件极其艰苦,物质生活极其困难,然而联大艰苦办学,以毅力克服困难培养人才。
作为当时中国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大学,联大拥有约3000名学生,文学、法商、理学、工学和师范5个学院,26个系,两个专修科和一个先修班。学校的培养目标是,实施通才教育,使学生接触尽可能广的知识。如梅贻琦所说:“通才为大,而专家次之。”这一理念,要求学生拥有深厚的学术基础,结合自己的爱好和特长学习。
联大实行学分制,修满132个学分,其中约五分之三为选修。平均下来,一个学生每年要修七八门课,每天有三四个小时在教室度过。在课程设计上,联大有意放宽,让每个学生自由选择。文法学院学生至少必修一门自然科学,可以在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生理学、地质学中任选。而不论文理工,所有学生都必修中国通史、西洋通史、大一国文和大一英文。
每门课都有两三位教授在不同教室同时授讲,学生可以自己挑选老师。闻一多、游国恩和罗庸三位教授各自讲授《楚辞》,青年教师唐兰和彭忠铎也开了这门课。老师之间如摆擂台一般,各自拿出绝活,吸引学生听课。这样的安排,既可以促进教师的良性竞争,也可以激励学生独立思考。自由并不意味着散漫,联大的大考小考不断,涉及基础理论的课月考一次,工学院、理学院月考两次。联大办学8年,近8000名学生通过入学考试,但仅有3800人毕业。
根据战时不同的情形,联大或独自举行招生考试,或与国统区其他高校联合招生。无论采用哪种方式,联大都严格按照成绩录取新生,被录取者往往拥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如陈岱孙说的,不是学生的天赋,更主要是联大的学风使他们发出耀眼的光芒:“有人说,联大的学生是尖子,是天才。这不见得,他们还是一般的学生。一般的人在某种条件下也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不一定天才才有大的成就。”梅贻琦曾说过:“大学者,有大师之谓也。”教授是大学的中坚,联大的教授更是当时国内最顶尖的学者。他们有的思想深邃、识见卓绝,有的腹笥源深、性情古怪,联大精神化身于此。
联大教授中的“头牌”,是历史学家陈寅恪,他被称为“教授中的教授”;早年游学欧洲,虽没有取得学位,但他精通英、德、拉丁、希腊等多国文字,甚至包括突厥文、巴利文等已经消亡的文字,在中古史领域蜚声世界。他的学问,被历史学家傅斯年称为“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36岁就被聘为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
清华园沦陷后,身体病弱的陈寅恪,在家人陪同下辗转来到联大。在隋唐史课上,陈寅恪在第一堂课就告诉学生,自己有“四不讲”:“前人讲过的,我不讲;近日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过去讲过的,我不讲。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
陈寅恪的课,旁征博引,指点中西,内容常涉及历史、宗教、语言等多方面,能听懂他的课的学生凤毛麟角,但却吸引了冯友兰、吴宓、朱自清等教授旁听。陈寅恪虽然名望极高,但他的课却并不以引人入胜见长,由于身体虚弱,总是闭着眼睛授课,说话也慢条斯理;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象征着学术的至高境界。
与陈寅恪不同,哲学系教授、哲学家冯友兰的课格外吸引人。他授课不带任何讲稿,但引用斯宾诺莎、黑格尔和杜威时,随意自如,就像引用孔子、孟子一样。他给大一学生讲授的中国哲学史课,课堂上座无虚席,学生多得把窗户都挤坏了。还好,他的声音洪亮,足以传到窗外。在校园里,冯友兰常一袭长袍,蓄着长髯,一副儒家圣贤的形象。
留着长长胡子的教授还有闻一多,他被学生视为“完人”——富有创造力的学者、精力充沛的老师、道德和政治上的楷模。作为古代文学专家,他的《楚辞》课是联大的“精品课程”。一个学期40多节的大课,他只讲了屈原的一首诗《天问》,平均每节课只讲几句诗。然而这门课却一直门庭若市,深受学生欢迎。闻一多旁征博引、思维严谨、见解独到,可以启发学生的学术思维。
与土土的文学院的诸位教授不一样,法商学院教授张奚若总是穿着一身平整的西装,随身携带着拐杖,看起来像是一位商业大亨。他才思敏捷,谈吐诙谐,讲课引人入胜,但考试打分特别严格。他最欣赏独立思考的学生,即使观点与他对立也无妨。考试成绩公布,几乎没有学生能得80分以上。有一年,只有8个学生选修他的课,结果4人不及格,其中一人得了零分,却有一名学生得了100分。这件事在学校轰动一时,连校长都好奇哪个学生有幸得了高分。
当人们回眸西南联大时,最津津乐道的是“破破烂烂但却精神抖擞”的联大教授。尽管物质生活极端困苦,尽管思想观念千差万别,尽管授课方式各不相同,但无论是长衫学究还是拄杖绅士,严谨治学、赓续国粹、学术报国是他们共同的信念。联大哲学系教授金岳霖在写《论道》时,有人问他为什么用这么陈旧的书名,他的回答是“有中国味”。他觉得,哪怕只是一点“中国味”,也是对抗战有利的。
西南联大学生不仅有名师云集的课堂条件,还有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有众多的社团、壁报、读书会、讨论会等,开展政治、学术、文艺、体育、学生自治、社会服务等多种活动,抒发爱国热情,交流思想观点,发挥兴趣特长,提高文化修养,锻炼活动能力。爱好演戏的学生排演宣传抗战的话剧《祖国》,由外文系教授陈铨创作剧本,中文系教授孙毓棠任导演,中文系教授闻一多设计布景;1938年初,《祖国》在昆明公演,获得很大成功。
“昆明有多大,西南联大就有多大”,这是昆明一度的流行语。联大的图书馆条件简陋,灯光暗且座位少,茶馆便成了学生们延伸的场所。“泡茶馆”一词,意指在茶馆一待很久,甚至废寝忘食。许多联大学生的毕业论文都是在茶馆里泡成的,不少老师在茶馆里批改作业,一些名家大师也是从茶馆起步的。作家汪曾祺回忆联大生活时说:“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后来和杨振宁一起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李政道打比方说,联大时期的昆明茶馆“有些像上个世纪巴黎的咖啡馆”。
云南边远,崇山环绕。时代变化,这里依旧过着平静而知足的日子;西南联大的出现,打破了云南的平静。当地人看着这一群群师生,惊喜、诧异。张曼菱在《西南联大行思录》回忆这一场景:
忽然间,安静的小城里来了一大群人。他们都是从遥远的京城里来的有大学问的人。省主席龙云对他们恭恭敬敬,请客吃饭,礼若上宾;政府到处张罗房子,让他们住下,教书讲课。
他们留过洋,见过大世面……在京城里,这些大学者住的是洋楼,出门坐黄包车。可是现在国难,因为不当亡国奴,不愿意在小日本手下当差,要把这几所好学校,这些好学生给我们中国保存着、培养着,他们抛下安乐的生活,跋山涉水地到我们云南来了。
西南联大打破了昆明的闭塞,昆明亦因此形成了一股好学之风。联大专门为市民举办演讲——闻一多论诗、刘文典讲《红楼梦》、吴晗讲形势……讲到山河之痛,国破家亡,台上痛哭失声,台下群情激奋,市民与师生们,同仇敌忾,意气相逢。
周末,有的老板叫伙计上门板、关铺面。主人和雇员都要赶往省师礼堂听西南联大的先生们演讲。淳朴的心田向着精神的导师敞开,城里城外,寻求真理成了呼吸般的事情,而自由就是思考的自由。
在西南联大,老师不会因为学生缺课而给其劣等成绩;工科学生常穿过大半个昆明城,去中文系的课堂;山野、茶馆、湖畔都可以是课堂,只要能不间断地靠近自由。
清晨,有两个少年在树下背古诗,一个背,一个看着书帮检查,这两位少年,一个是杨振宁,另一个是邓稼先。某个午后,杨振宁又和他的同学评论爱因斯坦当时发表的文章毫无创新。
树下的读书,听上去不免感慨走在前面的科学家,对传统文化依然保持虔诚。嫌弃爱因斯坦毫无新意,听上去不免有些狂妄自大、但又显得可爱非凡。自由的思考莫过于对传统和未来既保持敬畏,又有勇敢的质疑。
上百个学生挤在一个大屋作息,图书馆没有窗户,教室为茅草屋檐,下雨时教室噼里啪啦落雨。雨的嘈杂声根本听不清讲课的内容,老师只在黑板上写下“静坐听雨”四个字。推开窗,一个渔夫冒雨垂钓,而另一边,上体育课的同学在雨中继续奔跑。
师生更艰难的是,时时准备跑警报。8年之中,日本飞机281次袭击昆明。跑警报成为联大师生习以为常的事;汪曾祺调皮地解释为何是跑警报,“因为‘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唯有这个‘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也最能表达丰富生动的内容。”
跑警报无疑是带有危机的,可联大师生却跑出点云淡风清的味道。有位马同学,早起看天色,只要是万里无云,他就背了一壶水,带点吃的,夹着一卷温庭筠或李商隐的诗,向郊外走去。直到太阳偏西,估计日本飞机不会来了,才慢慢地回来。
又或是几个同学跑到学校附近的古栈道,那里有一片碧绿的马尾松,发出重重的松脂气味,松枝间漏下的阳光,同学们晒着,仰面看蓝得要滴下来的天空。昆明市民还会在这里卖点小吃,同学们最爱的是丁丁糖。
简陋的学生宿舍,女同学们收拾得书卷气十足。她们把床边蒙在一层白纸,挂上自己写的字、画的画,采几朵花插在简单的小瓶中。平时穿戴得干干净净,一年四季只几身衣裳,但却穿出了素净之美。
联大教授的艰辛不必分说。来昆明几年,物价已经高出战前的三十倍以上。教授们的工资平均每个月不到六百元,购买力相当于战前的十七八块钱。联大的教授穷,人尽皆知。一次有乞丐给朱自清要钱,一听是联大的教授,就立马不要钱了,连乞丐都知道,“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为了补贴家用,费孝通在街上卖大碗茶;校长梅贻琦夫人韩咏华卖米糕,为了期盼战争胜利,还把这种糕点取名为“定胜糕”;闻一多治印,一度还不为儿子理解;物理系教授吴大猷为给病妻治病,每天不得不化装成乞丐,到菜市场捡剩骨头为妻子熬汤。
在生活上,联大学子极度贫困。学生当掉冬衣购买秋天开学时用的书,到天气变冷时又把书当掉,把冬衣赎回来,但仍求学不辍。作家林语堂在参观完联大后,留下了一句形容联大学生生活的名言:“物质上,不得了;精神上,了不得。”
正是这般艰难困苦,联大师生的心就越为纯粹,心怀强大的信念和美好。他们不忘治学,也不忘反馈昆明这方土地。他们一面在云南考察民俗、建筑,记下当地第一手研究资料;一面继续从前未完成、待完成的研究:陈寅恪眼疾严重,写下《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钱穆为了增加民族自信,住在城郊的寺庙写下《国史大纲》;金岳霖边跑警报,边在昆明的山间写下《知识论》、《论道》;华罗庚与牛为伴,写下《堆垒素数论》……
1945年8月14日,日本天皇裕仁宣布无条件投降,并于次日正式发表投降诏书。反法西斯战争取得胜利!消息传到西南联大,整个校园沸腾了。几乎每个历经磨难的联大人,都流下激动的泪水。他们随便从宿舍里找一件能敲响的东西,脸盆、饭盒、木板,一边敲,一边唱,一边喊,走出校园,走向街头,欢庆胜利。
张伯苓听到抗战胜利的消息时,第一反应不是庆祝,而是把酒洒在地上,告慰自己为国捐躯的儿子。平时从不喝酒的华罗庚,醉倒在家门口,手里还捏着半只烧鸡,准备与孩子一起庆祝。从抗战初期就蓄须明志的闻一多,郑重地剃掉了蓄积8年的胡子……
联大的三校准备复校北归,然而校舍尚待接收、修缮,学校决定在昆明续办一年。国民党当局却准备发动内战,激怒了期盼和平的联大师生。1945年11月1日,联大8周年校庆。壁报上发表了张奚若等5位教授反对内战的谈话,呼吁反对内战、争取和平。不久,西南联大、云南大学等高校学生发起反内战时事演讲会。
联大教授钱端升、伍启元、费孝通分别上台,发表反内战演讲。会场上掌声雷动,不料伴随着掌声,围墙外响起枪声,国民党军队包围校园。联大学生为开枪威胁晚会所激怒,在昆明31所学校发起罢课。12月1日,联大历史上最血腥的一天。国民党军队闯入校园,殴打师生。4位青年牺牲,2名是联大学生,25名师生受重伤。
联大教授会紧急开会,发表宣言谴责当局暴行,并宣布罢教。15万社会各界人士公祭四位烈士。昆明各学校联合罢教,学生罢课,一致要求惩处暴徒、停止内战、争取民主。“一二·一”惨案震惊全国,许多大学纷纷以追悼会、罢课等方式声援昆明学生的爱国民主运动。重庆、上海等20多个城市举行烈士公祭仪式,陕甘宁边区也举行群众集会支援昆明学生。“一二·一”惨案中牺牲的四烈士,被安葬在联大东北角的烈士墓地,教授为自己殉难的学生题写了四个大字:“民主种子”。
联大爱国民主运动的兴起,继承了三校“五四”、“一二·九”的光荣传统和科学、民主的校风。加以有中共地下组织适应当时形势的领导,联大成为当时大后方爱国民主运动的一个重要策源地,赢得了“民主堡垒”的光荣称号,一直到最后爆发震动全国的“一二·一”运动,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上写下了光辉一页。
1946年5月4日,西南联大在图书馆举办了校史上最后一次结业典礼,全体师生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揭碑。当天,学校宣布正式复校。“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城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校歌的旋律,在联大校园上空久久飘荡……
今天人们形容西南联大,常用的两个词是“大师云集”和“群星璀璨”。今天人们谈论大学精神,仍常以西南联大作为例证。它不仅仅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的联合,更是战时中国知识分子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的联合,学术成果与民族复兴责任的联合。“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绝徼移栽桢干质”,“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此乃联大师生书写的教育奇迹。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现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