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些闲书,生活更有滋味
作者:郭松
一般来说,闲书是指供消遣娱乐的书,大都与正业无关;闲书,也叫无用之书,是相对有用之书而言的,是那些不直接提供实用知识、技能指导或明显价值的书,是那些与工作、专业、技能不搭界、不相关的书。
古人认为,人闲的时候,读一些闲书,更能得到读书的乐趣;读一点没啥用的书,更能得到精神的滋养。庄子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那些有用之书固然要读,但生活的有滋有味,也少不了无用之书的调剂。如果把书放到更长的时光去考量,无用之书也与有用之书一样,值得去读,甚至更适合反复品读。据我所知,清代有四本闲书:
《闲情偶寄》作者是李渔。据说李渔出生时,母亲肚痛三天不能分娩;有一道人路过,说这孩子是星宿降地,李家地盘太轻,载不动,建议移到祠堂后,李渔才呱呱坠地。道人说他是神仙下凡,才取名李仙侣,字谪凡,李渔是他中年才改的名字。纵观李渔生平,其仕途、人格、行事、文章,都无不具有仙人般的风范。这本书写词曲、写音律、写居室、写服饰、写花草、写养生,无不是笔尽其物,物尽其灵。闲情是古人的追求,并非无事可做,也不是不负责,而是不受制于外物的淡泊。闲情难得,所以只能是“偶寄”,偶尔有所寄托。这本书,被林语堂称为“中国人生活艺术的袖珍指南”。
《阅微草堂笔记》作者是纪昀。就是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中那个“纪大烟袋”。古人读书有“三上”:马上、枕上、厕上,而这本书可以看作上厕所、蹲马桶时的最佳读物。这本书虽然是大书,却是由一个个独立的故事编成的,古人笔记体裁的书大都这样,文字精短,两三百字讲述一个神怪鬼异的故事,没有赘言没有多语。纪昀把自己当成收录员,街头巷尾地收,鬼也收魂也收,少不得狐狸树仙,一并进入这本书;此书与《聊斋志异》并称“双璧”,虽然也讲鬼狐故事,却不是无聊,对于民生之疾苦,吏治之黑暗,社会之时弊,世态之炎凉,人性之卑微,有很多针砭,并且文笔幽默风趣。
《随园食单》作者是袁枚。袁枚做过官,四十岁时效法陶渊明,辞官隐居于南京随园,随后的四十多年,“偶寻半开梅,闲倚一竿竹”,吟诗作赋,醉心风月,著作等身,弟子众多,女弟子尤其多。袁枚的这本书,简直就是一部缩微版的中国饮食百科全书,将一千年来长江流域一带的吃,囊括一尽。这本书问世后,被视为食界指南,传布甚广。此书有过日文译本,译者为青木正儿。至今,淮扬菜、本帮菜、杭菜、徽菜,万变不离其宗,跳不出这本食单。
《镜花缘》作者是李汝珍。李汝珍以精通“杂学”闻名,这本书展示了他的博学。曾为动画片《镜花缘》中的“吃仙草身轻如燕”向往不已,还为唐敖、多九公、林之洋能游历君子国、两面国、女儿国、黑齿国、无肠国、淑士国等奇异国度激动不已,后来明白很多故事是有深刻含义的寓言。书中谈及商道、琴艺、岐黄、音韵、诗文、剑术、弓射、对联、算法、玄学、茶道、赌术,以及种种生活的习俗民风,令人赞叹。
在忙碌的生活中,我们常常被各种琐事和压力所包围,仿佛置身于一个旋转不息的陀螺之中。然而,当我们静下心来,翻开一本闲书,便会发现其中蕴含的无尽魅力,它像一股清泉,洗涤着我们的心灵,让人在喧嚣中找到一片宁静的角落。
读闲书,是一种享受。不需要我们刻意去记忆、去理解,只需沉浸其中,感受文字带来的韵律和美感。在书中,我们可以穿越时空,与古今中外的智者对话,聆听他们的思想和见解;可以置身于一个幻想的世界,与主人公一同经历冒险和奇遇。这种体验让人忘却烦恼,享受阅读的乐趣。
读闲书,是一种学习。虽然闲书的内容可能并不涉及我们日常所需的专业知识,但其中所蕴含的智慧和哲理却值得深思。通过阅读,我们可以了解到不同文化、不同思想之间的碰撞和融合,拓宽我们的视野和思维;我们可以从书中汲取力量,面对生活中的困境和挑战。
读闲书,是一种疗愈。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中,我们难免会遇到各种压力和挫折。而阅读闲书,就像是一种心灵的按摩,让人在书中找到安慰和慰藉。它可以帮助我们调整心态,释放压力,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读闲书需有三闲,即闲时、闲心、闲情,三者缺一不可,否则意趣全无。闲时多指身闲之时,但身闲未必心也闲,即便身闲心闲都有,倘若无闲情,亦是枉然。闲情趣也,这也是读闲书的妙处:悦心。无趣而读,如走马观花,过目即忘,文字不能入心,何谈悦心呢!
闲书的界定,马未都有一观点,我比较认同。他说:“读自己专业以外的书,才是读书。”言处之意是非专业的书,才是闲书。如果说读专业的书是因为生存抑或职业所需,那读闲书则完全是兴致而为,毫无功利的牵绊。前者是为读而读,怎么说都有点苦读的意味,而后者乃兴致所趋,不管是“竹烟花雨细相合,看著闲书睡更多”也好,还是“唯称乖慵多睡者,掩门中酒览闲书”也罢,抑或“枕上诗书闲好处,门前风景雨来佳”的怡然自得,皆属欣然而阅,这才是真正的趣读。此趣乃一语双关,一是要有兴趣读闲书,再就是还要从闲书中深得其趣,唯有双趣合一,才是对闲书不闲最好的注解。
言及双趣合一,不由想起儿时的一些事情。那时候好多人执拗地以为,只要是课本以外的书,都是无用闲书,读闲书就是不务正业。好在父母并不这么以为,他们过日子一向节俭,唯独在我买书这件事上特别大方,几乎有求必应。每遇他人阻挠,父母就说:“娃儿爱读闲书,也没耽误学习啊!”这一点给了我极大的自信,也正是有了这份自信以及自己从那些闲书中得来的闲趣充盈着,才让我收获了那么多儿时的快乐与美好。
后来随年龄增长,阅历叠加,读闲书的兴致也越来越浓,并不断有了新悟。读闲书,第一要义是必须好看,先悦目了才会赏心。其次应以短小、隽永、自然、平易为佳。太闹腾的、太沉重的、太缠绵的都不怎么适合。
时下有种说法,最好的活法是:读闲书、交高人、见世面。乍看,三者貌似谁也不挨着谁,实则环环相扣。试想,当今社会竞争如此激烈,尚能忙里偷闲读读闲书者,多半也绝非等闲之辈,非等闲无疑便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此集两者于一身之人,想要交个什么高人,自然不难,按照“你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也在看你”的逻辑,说不定你已经是别人眼中的高人了。
小时候受的教育是“读好书、好读书、读书好”,要人们读好的书,好学向上;相信读书是好事、有好处、可以成为好人或有用之人。长大了听说一种反讽的说法: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可见读书也有害处,特别是方法不当,亦可误人终身。中年后悟出新的道道:读闲书、闲读书、读书闲。
说来也怪,长大以后看各种文人回忆录,好象没有一个不是小时候爱读闲书的。似乎那些只读好书的,到头来都误入读死书的泥潭,以至于“读书死”了。亦或是那些读了好书、至少不乱读闲书的人,皆成正果,各自安居乐业、飞黄腾达而不图虚名。于是坊间所得各种自传的传主,不过是些酸穷腐儒,一辈子只能看别人吃肉而自己喝汤。
当然,毕竟中年才更适合于读闲书。抛去了学堂和初入职场拼搏的压力,如果已养成读书的习惯,此时在工作之余读书,多半能光顾几本闲书。亦不会再遭到他人的指责,真正开始有闲去读书。进入有闲读书的状态,才发现“读闲书”与“闲读书”的区别,不仅在于小小的文字游戏;即使是在闲时读书,也未必会是去读闲书。大部分人都直奔畅销书而去,肯光顾闲书的为数很少。
放下畅销书不读,偏爱去光顾闲书以为乐趣。到图书馆信手拈来,全凭一时兴趣。等到办理借书手续时才发现,所选陈年旧书,大都是“老处女”,尚未有被“开垦”的记录。每次看见管理员临时加贴附页、盖上首次出借归还日期,总有一丝歉意,给人平添了些许麻烦。
一月在书店柜台,忽生感慨:原来这书也跟人一样有闲忙之分。有的先忙后闲,有的先闲后忙。有的生来便是劳碌命,有的从来就没打算忙过。最可怜是那些追加印刷而印数过大的畅销书,等到上市已成昨日黄花,厚厚地堆在那里无人理睬。就像是求职市场上过气专业的求职人员,蜂拥而来,楚楚离去。也有的书,本是闲书,也没打算忙过;天长日久,竟成了孤本、绝本。忽然一天命运改变,成了抢手的宝贝,大批抄本、影印本诞生。
过去几十年,最盛行的学问,恐怕是所谓的“成功学”了,这门伪学科渗透到生活的各个角落,腐蚀着人们的价值观和生存观,以至于人生因此而变得无味。我写读书的闲文,不想谈“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的滥调,倒是想谈谈“不做无益之事,难捱有生之涯”的闲情。
泡一壶清茶读书,不要《红楼梦》里林黛玉的那种“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上头,或在林石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崖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甚是苛刻的环境要求。任何一棵松下,任何一块石上,任何一把凳上,消磨着用书搭建的幽幽光阴。用纸间得来的平和、内敛和宁静,与外界的庸俗、喧哗和功利作个小小的抗衡。
面对物欲横流时,适时地转身读读闲书,读读清风明月,读读使自己精神不再虚弱萎靡的真善美之事。散散地看着,若再有流水泠泠,有清风徐徐,人世间有多少躁、多少闷、多少烦恼都被流走吹散了。闲书,一天几页或十几页不等地翻;不为一次应试或不为一项任务而读,无考试的压力,无牵扯工作的烦劳,也不掺杂人际关系,随时间、随兴致而定,自由又自在。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现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