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一介布衣

郭松2025-01-06 13:10:43

一介布衣

 

作者:郭松

 

布衣是布制的衣服,一介布衣是一个平民百姓,有渺小、卑微的意思。在《荀子·大略》中有表述:“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在《盐铁论·散不足》中也有记述:“古者庶人耋老而后衣丝,其馀则麻枲而已,故命曰布衣”,后也以布衣称没有做过官的读书人。

衣食住行中,衣排在第一位。六十多年来,布衣陪伴了我大半生。从棉布涤卡到军装检服,又回到布衣,回首往事,几多艰辛,几多欢喜,几多感慨。小时候,父母为了省钱,家里很少买成衣;手头有节余的钱,才会去百货公司扯块布料,拿去缝纫社做衣服。

在我的记忆中,儿时也跟着母亲到百货公司看她买布料,母亲说:“扯几尺细布唵”,营业员拿过母亲看中的那匹,在柜台上摊开,用尺子一量,剪一小缺口,两手一用力,一块布就扯了下来。除了父母,家里有四姊妹,家境并不宽裕,一般过年时才会有新衣服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穿的衣服大多是哥穿剩下,母亲拿去改制而成的。

记忆里,幽暗的灯光下,“慈母手中线”的印象很深。后来家里好不容易攒钱买了一台缝纫机,缝缝补补,解决一家的穿衣问题。像我家这种家境,当年不在少数。七十年代物资匮乏,买布大都凭票供应。有一年,远房三孃家有个表姐要当知青,左邻右舍都送了礼,一块毛巾、一个水壶、一只电筒之类的。她舅妈答应送表姐一件礼物,舅妈陪着表姐逛百货公司,表姐看中一件花格子衬衣,比一般衬衣贵,还要布票。要求超过了舅妈的预算,但舅妈拗不过表姐,对表姐说:“超支的部分和布票你回去跟你妈说,要补给的。”表姐为了得到那件衬衣,一口答应,可她回家后根本不敢说,第二天就一走了之。事后舅妈来讨债,说:“超支的钞票就算了,但布票是要还的。”三孃凑齐钞票和布票,一起还给了舅妈,从此以后,互不来往。

七十年代的时候,人们还用过“假领头”。“假领头”又叫“节约领”,其实只是一个领子,外面套一件外衣,让别人从表面看,感觉像穿了一件真的衬衣。在衣服用料的选择上,听说五六十年代一般棉布居多,农村用土布的也不少。到了我们七十年代,衣服的布料多了化纤类。“的确良”刚流行时,虽然不用布票买,但因挺括不皱、结实耐用,价格并不便宜。因为价格不便宜,人们日常生活中形容大材小用时就说:“你拿的确良当抹布嗦?”

在当时人们的眼里,的确良比棉布高级。如今,的确良让我穿,我觉得不透气,不舒服;但在那个年代,却觉得很时尚。1980年我考上大学,在离开家乡之前,父母为了让我体面些,去缝纫社为我做了一件涤卡中山装,一条卡其布长裤。上大学的时候,同学们除了穿化纤类衣服外,有钱的穿毛哔叽、毛哔呢的衣服,因为昂贵,普通人家穿不起。八十年代初,人们的爱美之心,开始在服装上得以释放;两用衫、夹克衫、牛仔裤等受青睐,花裙子、蝙蝠衫、喇叭裤、一步裙、西装、风衣都纷纷出现,那时候我大多穿中山装、夹克衫。

1984年到部队以后,军装夏常服的面料像是的确良,冬服的面料像是涤卡;八九以后的军装,夏常服的面料像是凡尔丁,冬服的面料像是华达呢。2006年转业到检察院,穿的检察制服是深蓝色的西服,面料像是涤纶和棉的混纺。在部队的时候,在营区一般是穿军装,只有外出或休假时才着便服。而在检察院的时候,上班一般是着便装,只有参加一些大型会议、重要活动时才穿制服,可能跟工作性质、任务、要求等有关吧。

退休以后,有时望着几套军装、西服占据着衣柜的空间,就觉得尴尬,不想穿,也没有适合穿的场合,倘若穿着制服去逛街或散步,人家不笑你神经病才怪呢;送人吧,没人要,大都不合身;随便处理吧,想到当年的岁月、曾经的经历,也该留着做个纪念,有那么点于心不忍。

不大爱穿制服,不是觉得刻板,主要还是着装习惯问题。从记事起,穿惯了开领的上衣,即便是寒冬腊月上下班,衬衣的第一个纽扣也是不扣的,扣上总觉得不舒服。加之过了半辈子散淡的生活,随便有件毛衣再配件夹克之类,各种情境均可应付。身着制服,多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样子,尤其再打上领带,那种喘气不畅的感觉,让人从心里感到拘谨与别扭。除了必要的场合,一般不会穿制服。

有一次受邀陪领导去做客。一上车,领导就瞅我的西服:咋回事?你这西装档次低了;穿着去做客不怕丢脸?我一本正经地说,不要小看我这西装,可是名牌!领导问什么牌子?我认真地把牌子亮出来。领导说,这算什么名牌?不过是初级水平罢了。然后劝我:别那么节约,回头买套好西装吧。我转身仔细看领导的西装,不得不承认他的面料和做工比我强。

多年前省直机关开会,总是特别要求“着正装”。每次参会前,我都为穿衣发愁,虽心有不愿但又不能违例,唯一可以采取的对策,就是每次都设法迟点进场,以争取哪怕几分钟的自由呼吸。一旦领导快宣布散会,我的第一个动作不是为起身做准备,而是立马动手把领带解下来,以最快的速度让委屈的身子得以放松。后来,只要不是庄重的场合,总是忘给领导一个是否宽松些的建议,这种建议大多会得到采纳,足见大都不乐意接受过分的束缚;反过来,也从另一面验证了自己固有习惯尚有可取之处。

衣服最初只是为了蔽体、御寒,随着服装发展出阶级、阶层、身份等,成为定位个人社会角色的重要符号。人们常常不知不觉,在用服装判断一个人,判断这个人有钱或没钱;判断这个人是保守或开明;判断这个人是高贵或卑贱,做事有魄力,或优柔寡断;有独立见解,或人云亦云;甚至判断这个人是好人或坏人。

生活是和谐,不是一致。和谐基本的条件是个体的不同。当然,昂贵的名牌也可以是一种制服,用权力造就的制服与用名牌造就的制服,大多是懒于学习思考的结果。我喜欢“布衣”两个字,春暖以后,穿着布衣,看街上绫罗绸缎,真是人间风景。我又想象两袖清风的自在,或许穿得自在,也就有了风格吧。

我虽然也当过处长、副主任之类的,普通人家能谋个一官半职不错了,但在我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不沉醉在“当年”的情境中。很多时候,我称自己是“一介布衣”,把自己看作没做过官的读书人。一介布衣是平民百姓,衣服廉价,生活俭朴;尽管如此,并不甘平庸,居庙堂之上,知荣辱,有所为;处江湖之远,得逍遥,有所不为。

布衣,是衣服,又不是衣服。有的人好皮,显摆地走在街上,人们对他回眸,投以羡慕的目光;有的人好布,布衣贴身、舒适、温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汗水舒畅地流淌。一介布衣,只关注内在怎么样,外在怎么样不大关注,用朴素的观念诠释着自己的幸福,而幸福与否大都取决心态。

一介布衣有精神,不为权、不为利、不为名;做一个布衣,其实很简单,只要遵从内心,无论身处何处,都是自由自在的人。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褪去浮华,有饭吃,有衣穿,手中几卷书,简单的日子,神仙也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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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现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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