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我人文社――贺人文社六十周年社庆

阿来2011-07-27 09:39:09
    年青时就开始认真写作,过程中的美妙当然不足为外人道,若是这个过程中无此享受,恐怕我早不干这个营生了。但写作是一回事,出版或刊发又是另一回事。反正我年轻时没有受过编辑接踵而至的荣宠。
    直到《尘埃落定》的出版。
    出版和刊发对一些人很顺利,对另一些人是很窝心的事情。
    跨越这个障碍,据那时顺利的人告诉就是要“认识人”。那时发表顺利的青年作家经常炫耀的就是认识多少名编。这样有名头的名编大编,我也随喜见过几个。却不能刻意引人关注。一来,个性使然。二来,文学对我很神圣,通过“认识”而发表,好像有降格以求的意思。所以,出版或发表对我来说,一直都比较艰难。不然,《尘埃落定》出来不会窝在手里差不多四年时间。后来,也是随喜见到人文社的编辑,洪清波,周昌义,杨星兰,提到了这部书稿,又请另一个出版社把不用的打印稿寄给他们。不想,居然两月之内吧,就有了回应。说要正式出版。而且,由在四川时就认识就交好的脚印责编——在文学上始终迂直的我就没想过去找她!当时就签了两万册的首发。快四十岁的时候,好运气终于光顾我了。而且,好运气还不算完。人文社发行部的人看了书稿,力主把首发提高许多,好像首版就是五万。前些日子在埃及还遇到当时主其事的张福海,也没说什么感谢的话。话到心里,却总是到不了嘴边。后来又遇到当时出版社的一干领导,都为我兴奋,都很关心,但我都没有说过感谢的话。当时的终审高贤均已经去世多年。只在他病中去探望过,也没好意思说感谢的话。对一个正在了悟生死的人说这样的话,怕肉麻。后来,人都去了,才在挽联上写了两句:“在人间编好书,去天堂听妙音。”编好书当然是指他做过的工作,听妙音,是我们共同的爱好,音乐发烧友。听说,这两句话后来还刻在高贤均的墓地,我却还不曾前去祭拜过,真是有些自责。
    好运气还在继续,就是这本书得茅奖。据说,要得奖也得认识很多人,找很多人。我却什么都没干。接下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然后,人文社又出了我六卷本的长篇《空山》。我当然会努力写下去,但是,有了《尘埃落定》和《空山》,我想,也对得起此前所有为文学的辛劳了。
    其实,我内心是非常感谢他们的。报答的方式就是认真写作。就是我自己作编辑时,以他们为榜样,不要作者跑来认识我,而是看见好作品就替别人高兴。所以,主编过的杂志还不算太坏。
    写下这些,当然有祝贺人文社大庆的意思,至少报社的编辑约我文章就是这个意思。但我想,把这个与人文社结缘的故事写下来,对那些有才能,且认真的写作者来说,或许是个鼓舞:文坛有歪风邪气,因为社会整体如此,文坛中的人与事自不能幸免。但是,事情总有例外,我自己就经历了这样的意外。虽不能少年得志,但沉潜的磨砺,可能比一时得失给人的助益更加久远。
    祝有更多的好书,好作家从人文社出来。看看架上书,想想自己读过的文学书,至少五分之一,是人文社出版。所以,祝贺出版社六十岁生日时,不由得生出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