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打麦场
作者:牛银万
故乡有一个打麦场,在村庄的旁边,是一片开阔地。它与村庄隔着一条灌溉农田的大渠,大渠上有一座小桥,既可人行,也可走马车。
麦收的时候,打麦场上一片繁忙,有从马车上往下挑麦的,有站在麦堆上码放的,有用木叉或铁叉上下翻麦的。挑麦的挑一捆往麦堆上扔一捆,码麦的人双手接住,一层一层码起,最上面码成尖形的。碾麦时,拉缰绳转场的人,系着白毛巾,唱着山曲儿,站在中央,挥动长鞭赶着拉碌碡的老马,老马一会儿走,一会儿奔跑,打麦场上尘土飞扬。
那时,村里只有一副碌碡,碾麦要排队,一家碾完另一家就接着碾。特别是天气好的时候,麦晾得快,更是如此。如轮到中午或晚上,就把饭送到碾麦场上。晚上碾时,把电线从村里拉到碾麦场,拧上一个大灯泡,挑灯夜战。如碾开下起雨来,就抓紧时间把碾成半拉的麦秸挑开,把碾下的麦子拢在一起。如果是过云雨,晴开晒干就接着碾,如果雨下个不停,就用麻袋片和塑料布苫牢,改天再碾。碾一次麦需二三个小时,累了就坐在麦堆下的荫凉中,喝点水,抽支烟,和等碾场的人坐在一起,唠着家常,预估一下收成。
那时,碾麦少不了我们,特别是晚上,大人们忙着,我们则在麦堆间捉迷藏,一会儿跌倒,一会儿爬起,一会儿在堆下跑,一会儿爬在堆上,身上头上都是麦秸,一片欢闹声。跑得累了,就坐在麦堆下,抓起烙饼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握住铝壶把,对着壶嘴吸着喝水。
经过十几天的忙碌,全村的麦子就碾完了。于是,碾麦场上隆起一个个像小山丘一样的麦秸堆。
碾麦时压进土里的麦粒,引来成群的鸡啄食。鸡一边啄,一边不停“咕咕”地叫着,常常还为争食相互打起架来。鸡不仅在地上啄,还飞在麦秸堆上啄。
土里的麦粒不仅鸡爱吃,鸟也爱吃。鸟飞来常常是黑压压一片,这片吃完吃那片,整天吃个不停。
鸡有时刨开麦秸堆下蛋。我们发现后,每天在打麦场转一圈,看哪个堆上有蛋,每次都能捡几颗。
盛夏,晚上热得难受时,我们就到碾麦场上睡觉。晚风习习,夜虫呢喃,我们穿着裤衩,躺在松软的麦秸上看星星看月亮,看着看着,就在此起彼伏的蛙声中渐渐入眠。清晨,当霞光給碾麦场镀上金辉,当村庄升起袅袅的炊烟,我们才从美梦中醒来。
那时,我们经常偷瓜,坐在打麦场的麦堆下吃,被瓜农发现追过来,我们就转着麦秸堆跑,一边跑,一边躲藏,瓜农追不上,气得青筋暴起,站在打麦场中大骂。
弹弓射下的鸟,逮到的青蛙,我们想尝美味就到打麦场上,拽几把干麦秸,点燃烧着吃。
打麦场还是村里年轻人约会的地方。那时的约会不像现在,都是偷偷摸摸的。晚上,有意的年轻人悄悄来到打麦场,坐在麦秸堆下,保持一定距离,羞羞答答低语。每当有人影或隐约听见说话声,就赶快躺在麦秸堆上,用麦秸捂住脸,或头钻进麦秸堆里。回来的时候,女的先走,男的估摸女的回去了,才慢慢走出打麦场。
那时每天的下午,村里的老人坐在麦秸堆下的荫凉中,有的抽旱烟打塌嘴,有的琢磨事儿,有的做针线活儿……直到黄昏,才拉拉溜溜一个个往回走。往回走的时候,还不忘在渠埂上再挽几把苦菜。
冬天,大雪后,打麦场被白雪覆盖,一个个麦秸堆戴着雪帽,精神抖擞,好像在欢迎我们的到来。我们堆雪人,打雪仗,扫雪套鸟。这时的打麦场,不仅不孤寂,还成了我们嬉闹的乐园。
如今,故乡种小麦的人越来越少,打麦场已没有了用武之地,渐渐被遗忘在岁月中……
作者简介:牛银万,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包头市九原区作家协会会员,在各级报刊和网络发表文学作品一百多万字,诗作获《草原》·北中国之星诗歌大奖赛优秀作品奖。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