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菜情结
(外一篇)
作者:牛银万
我的故乡在黄河之滨,那里土地肥沃,很适合苦菜生长。
每年初夏,一场阴雨后,故乡的田野中、荒地里、渠埂和河堤上就会长出很多的苦菜,有的单个,有的三五个,有的一片一片。
小时候,我经常挎着箩筐带着小铲出去掏苦菜,不上学上下午都掏,上学就在放学后掏,有时一个人,有时相伴两三个,有时一群一伙。人多的时候,遇到苦菜大家你争我抢,掏开来尘土飞扬。如遇到成片的苦菜,身强体壮的抢先用铲子划一个圈,霸占自己掏,体弱的有的为了讨好身强体壮的,答应掏下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这才让进圈内掏,有的嘻皮笑脸进去掏几铲,吓得又马上退回来。我胆小,自然是周围靠边掏的。
苦菜的再生能力很强,今天掏了,过几天在原地又会长出来,经常掏,哪个地方苦菜多哪个地方少,我记得很清楚,对苦菜多的地方,我隔一段时间就光顾一次。
每次掏完,在回家的路上,大家互相比谁掏的多,谁掏得少。掏得多的洋洋得意,掏得少的愁眉苦脸。
我有时因为掏得少,回去怕母亲责备,就把箩筐里的苦菜抖得虚虚的,看似满满的,稍一压就会塌下去露馅儿。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回去能混过就混过去,混不过去就只好低着头挨骂。
掏苦菜主要是喂猪。猪特别爱吃苦菜,母亲在案板上切碎,拌上麸皮,猪吃得两个耳朵不停地抖动,槽里有多少都能吃进去。吃完后,两眼还看着主人,可苦菜有限,只能委屈了,怔怔地看上一会儿,猪就失望地回圈里睡觉去了。猪圈在院门旁,我每天掏苦菜回来,猪看见,就马上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哼哼地叫。这时,我不忍心,就扔进几把,猪跑过去,狼吞虎咽几口就下肚。
夏天,正是猪食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几乎每天出去掏苦菜,不写作业就不能停。大人在地里忙得不可开交,猪是全家吃肉的唯一希望,绝不能让猪饿起。在近处掏完,我就到河滩上掏。在河滩上掏时,常常双脚陷进沼泽里,蚊子咬得满胳膊都是。荒地渠埂上掏完,我就去庄稼地里掏,去庄稼地里掏时,不小心把别人的庄稼踩坏,经常被追得四处逃窜,最后只能捋些碱葱回去。碱葱猪不爱吃,母亲勉强用麸皮哄得吃进去,猪吃了却不停地拉稀。
秋天,甜菜长大,母亲就用甜菜叶喂猪。撇下的甜菜叶拉回来切碎,母亲在院里的土灶上煮,一煮一大锅,煮好捣烂,拌上麸皮喂,每天三顿。猪吃起甜菜叶,我掏苦菜的次数就少了,有时甜菜叶跟不上,我也出去掏,但掏得少时母亲不再责备了,还催促我抓紧做作业。
故乡的苦菜,不仅猪爱吃,人也爱吃。那时,故乡不种蔬菜,每年腌的酸菜吃完,夏天缺菜,于是,苦菜就成了我们的每天的下饭菜。拌苦菜时,母亲把泡软的红腌菜一起拌,用胡油炝上葱,放上调料和盐,我们下饭下得特别快。
为了去苦味儿,母亲把苦菜煮熟,腌在小罐子里,放在锅头上,每天吃一点夹一点。吃得差不多时再续上,断断续续会吃到秋天。
每逢节日,母亲要么炒苦菜,要么用苦菜做馅包饺子。炒苦菜时,放一大碗腌猪肉,主食是烙油饼。在那个年代,这是绝好的美食。苦菜做馅时,头一天晚上,母亲把苦菜煮熟泡在盆里,第二天中午,捞出控净水,和腌猪肉拌在一起反复剁碎,倒上自产的胡油,做的饺子既苦味儿少,又有浓浓的香味儿。
苦菜长到一定时候会开花,有白的,有黄的,有紫的,在直直的花柄上特别好看。苦菜花开的时候,我把花从柄的底部切断,拿几朵回来,插在加水的瓶子里,摆在柜上,苦菜花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发困的时候,我坐在柜前,一边做作业一边拿起瓶子闻,来提振精神。
故乡的苦菜是一抹浓浓的乡愁。在城里,每当我思念故乡的苦菜味道时,就回去亲自掏。走在故乡那熟悉的荒地和渠埂上,一幕幕往事不禁涌上心头,热泪盈眶,感慨万千。回来后,我把苦菜腌上,闲暇的时候,常常夹出一小碟,坐在阳台上,一个人边就苦菜边喝酒,望着故乡的方向,一次又一次,久久沉浸在那又苦又甜的岁月中……
捕沙鸡
沙鸡是栖息在沙漠和高原的一种候鸟,体长在二十到四十公分之间,体重在半斤左右。它的羽毛大多是沙黄色,并带有黑色的斑点,尾部有两根又长又细的羽毛,小腿上的羽毛又长又密,因此人们常常叫它毛腿腿沙鸡。
在我的记忆中,每当大雪后,长途迁徙而来的沙鸡为了觅食,会从故乡河滩的上空飞过,有时三五只,有时几十只,有时黑压压的一大片。
大雪后的河滩,白茫茫一望无际,空旷而宁静,沙鸡飞来,远远就能看见。这时,故乡的人们便到河滩上捕沙鸡。
捕沙鸡用的是自制的网,选择晴天,没有风,晴天能看得清楚,有风会增加拉网的阻力,会影响扣网的准确性。
选好日子,吃过早饭,人们扛着网,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河滩走去,常常是两个人一组。有时小孩想去看热闹,软磨硬泡不得不带上。带上小孩,大人一再安顿去了不能乱跑,不能大声吼叫。到了河滩上,找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扫开一片雪,铺好网。捕沙鸡的网有十几米长,两边各有一根一丈左右长的木棍。捕时,在远处拉动控制网的绳子,网张开,飞行的沙鸡就会撞入网内。沙鸡在网中不停地挣扎,这时,人们就提着袋子飞快地跑过去,如果要活的,直接装进去,如果要死的,就当场拧断脖子。
拉网是一个技术活儿,全靠眼力。拉得过早,沙鸡没有飞到合适的位置,拉得过晚,沙鸡就会飞掉。没耐心沉不住气的人,有时尽管沙鸡多,忙乱一天也捕不到几只。
为了吸引沙鸡,在扫开的雪地上,要不远不近摆一些土坷拉,空中的沙鸡飞来看到土坷拉,误以为是同类,就会俯冲下来。
在扫开的雪地上,人们还要固定几只活沙鸡,故乡人叫这些活沙鸡为“诱子”。固定“诱子”时,在网旁边,用木棍钉一个十字架,也系上绳子。当沙鸡飞近时,在远处拉动系“诱子”的长绳,“诱子”惊叫着,不停地扑腾,天上飞来的沙鸡就会被诱下来。
捕沙鸡时,人们蜷缩在远处雪地的洼地里,穿着皮袄戴着棉帽,就着腌蔓菁喝白酒,一边喝一边静静地等待。有时一天也等不来一只沙鸡,夕阳西下的时候,扫兴而归,有时收获满满,能捕一大袋。有收获的,一进院门就高兴地大声喊来老婆拿沙鸡,并安顿快点收拾好,晚上炖几只解解馋。
捕的沙鸡有的自己吃,有的送人。一次吃不完,就炖熟冷冻后慢慢吃。过年请客的时候,人们常常用炖沙鸡招待客人,沙鸡招待的往往是上等的客人。沙鸡肉不像鸡肉那样软嫩,都是板丝肉,很瓷实,都是瘦肉。有的舍不得吃就卖掉,换几个零花钱,买生活必需品。卖沙鸡不用出村,闻讯来买的人很多,紧缺的时候,需提前预定,并放点定钱。卖沙鸡价钱不固定,商量着来,一只有卖五块的,有卖十块的,有卖十几块的。活沙鸡卖给做“诱子” 的人,其余的养起来让小孩玩,可沙鸡往往水土不服,几天就死了。
炖沙鸡先拔去粗毛,用火钩烧红撩去细毛,刨出五脏,在火炉上炖,炖时放入猪肉,炖起来满屋飘香,让人垂涎欲滴。
沙鸡的颜色特别好看,女人们捡出拨下的长毛,精心缝制成毛掸子,用来打扫家。
那时,没网的人看到打沙鸡的人,又是吃又是卖钱,非常眼馋。于是,每当大雪后,他们就到村旁的树或电线和电杆下捡沙鸡。沙鸡视力不好,飞行时看不清方向,经常会撞到树和电线电杆上,一命呜呼,特别是在阴天。辛苦的人,大雪地里来转悠,往往能捡到沙鸡。
现在,随着气候变暖和生态环境的改善,沙鸡的食物越来越丰富,大雪后,飞来故乡的沙鸡已越来越少,即使飞来,人们也不敢以身试法,因为沙鸡已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故乡人虽不再捕沙鸡了,但捕沙鸡的乐趣,现在仍然津津乐道。
作者简介:牛银万,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包头市九原区作家协会会员,在各级报刊和网络发表文学作品一百多万字,诗作获《草原》·北中国之星诗歌大奖赛优秀作品奖。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