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陪护母亲

张钟涛2024-11-17 15:33:11

陪护母亲

 

作者:张钟涛

 

父亲去世以后,母亲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本来就不善言谈的母亲,话说的越来越少。在父亲离开我们的头几个月里,只要一提到父亲,她的眼里就噙满了泪水。不论是对家人还是对外人,她总会说,“老头子走的太快了,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死前连句话也没有留下。”,在母亲看来,父亲的离去对她来讲,真是空长望,意难安,心中的那份空缺,无人能够填补。我们知道,如果母亲总是处于这种忧伤之中,会对她的身体健康不利。我们兄妹几个不论谁在她的身边,都会经常不断的劝她,人死了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还要坚强的活着,何况父亲走的又很安稳,也没遭多少罪,应该属于有福之人。母亲对我们所说的话有时会微微点点头,有时也会用苍老的眼神看着我们,似乎对我们所说的一切又充滿了疑虑。极度的忧伤让母亲的身体一天天的垮下来。在父亲离开我们的八个多月后,我们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吃完晚饭后,母亲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就回到里屋休息了。为了不影响母亲的休息,我把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小,把里屋的门关上。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我隐约地听到里屋有母亲说话的声音,我原以为是母亲和谁通电话,可我看了看时间,都快晚上九点了,在这个时间段,一般是不会再有外人给母亲打电话的。我推开房门进去一看,母亲正坐在床上,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吞吞吐吐的说着,“我咋地了,我咋地了,咋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母亲这个症状,我立刻意识到,母亲是脑中风了,刚才里屋传来的声音,是母亲在不断地喊我。我一边安慰母亲,让她不要着急,一边给她穿衣服,之后,我又给朋友打电话,让他开车立刻赶过来。好在母亲的腿脚还没有多大问题,这让我放心了许多。在朋友的帮助下,我们把母亲送到了矿区医院。到了医院先是给母亲做了脑CT检查。医生说,母亲是轻微的脑梗,正好压在了语言神经。要立即安排住院。我办完了住院手续之后,把母亲送进了病房,半个小时之后,母亲输上了抗凝素。此时,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我和母亲,显得异常的安静。我坐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进母亲的血管,这时的母亲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面色在荧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我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像一棵老树的皮质一样,纵横交错着,分布不均的老年斑,是那么清晰的凸显出来,我突然觉得,母亲真的老了。等第一瓶液体输完了,母亲支支吾吾的对我说,“这地方看不好,去包头吧!”。我听得出来,母亲这样说,还是担心这个医院太小,治不了这个病。我在一旁安慰着母亲说,“今晚先输液,过两天咱们去包头”。这一夜,等四瓶大小不一的液体输完之后,已经是下半夜3点多了,我把母亲安顿好之后,极度困倦的我,也微微地合上了眼晴。

第二天上午,弟弟和妹妹也从包头赶回来了,母亲见到他们竟然又哭了起来,本来说话就很费劲了,因为哽咽更是说不出话来。我和弟弟妹妹商量了一下,鉴于矿区医院现有的条件,还是决定把母亲转到包头去治疗。在母亲发病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带上母亲就从矿山出发了,一路上外甥把车开的很平稳,约四个小时左右,我们来到了市一附院,因为事先我与医院的一个朋友取得了联系,所以,也没等多长时间,母亲就住进了医院。病房是三人间的,病人和陪护人员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但我还是庆幸母亲,在医院病床十分紧张的条件下,很快就得到了一张床位。接下来的几天,母亲要接受各种检查,什么CT,核磁,彩超,心电图,抽血化验等,我们用轮椅推着母亲,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不停地穿梭着。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流,我几乎看不到一张充满喜悦的脸,他们的脸上,大都流露着恐惧,悲观甚至失望的表情,这种低沉的气氛在医院各个角落里弥漫着。有时我也在想,人有什么也不能有病,可人吃五谷杂粮,谁会肯定的说,自己不得病呢?有病了就要来医院,你说他的心情能好吗?每次检查完以后,我们又把母亲推回病房,扶她躺在床上,又开启了输液的程序。白天由我和弟弟陪护着母亲,晚上由妹妹陪护。那天,妹妹对我说,“晚上那两个老太太都打呼噜,母亲也睡不好,让我跟医生说一下,能否给母亲调个病房?”。我对妹妹说,“在病床十分紧张的条件下,这种可能是没有的”。可我们又不能去责怪那个两位老人,只能委屈母亲了。那些日子里,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我们希望母亲能够尽快地好起来,早点离开医院。经过近半个多月的治疗,母亲说话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尽管还不能连贯起来说一句完整的话,但结结巴巴的还能让我们听明白。医生说,像母亲这么大的年纪,恢复的还算比较快的。看见母亲一天比一天见好,我们的内心当然感到高兴了。那天,表姐到医院来看望母亲,她见母亲说话比前些天好了许多,笑着对母亲说,“你能活100岁”。表姐说这话时,我看见母亲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半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见母亲有了笑意。母亲今年已跨进了90岁的门槛,在旁人的眼里,这绝对是高寿的老人了。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在四十八九岁的时候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心慌,房颤是时有的事,那时,我们兄妹几个在矿山工作,把孩子留给母亲照看,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们,母亲默默的忍受着疾病带来的痛苦。大弟出事的那年,母亲68岁,我怕母亲无法经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找个体检的理由,把母亲和父亲接到矿山医院,当母亲知道弟弟突然离世的消息后,哭的死去活来。几乎有半年多的时间,母亲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那时,我真的担心母亲的身体,一旦垮下去,这个家,我的父亲可怎么办?

后来,坚强的母亲还是挺过来了,母亲的身边常备一个药盒,里面装着各种药,每天早上和晚上,母亲都会打开药盒取出几种药来,然后慢慢地吞下。我看见,每当母亲把药片吞下的时候,总会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母亲有时对我说,“这药都吃的中毒了”。但母亲又无法放弃对药的依赖,似乎药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陪伴。

经过近二十天的住院治疗,母亲终于结束了医院的生活。出院那天,医生对我说,老人年事已高,一定要注意休息,按时按点吃药,不能让情绪大起大落,一定要把血压看好,脑梗就怕反复,一次要比一次重。我把这些话也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母亲。我们把母亲接到妹妹家里,最初那些日子,母亲还呆的习惯,有时妹妹还隔三差五带着母亲出来晒晒太阳,在附近的菜市场走走,我和弟弟也常去看看。可过了一段时间,母亲就呆不住了,对我们说,要回白云去,尽管我们极力地劝阻,让母亲在包头多住些日子,等彻底恢复了再回去,毕竟母亲说话还不太流利。但母亲还是执意要回,所以,我们也不再强留了。临近十一的时候,我陪着母亲回到了白云,到了白云以后,我发现母亲的精神状态比在包头好了许多。按理说,我们兄妹几个都在包头,母亲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理应更安稳一些。可母亲总是觉得心神不定。其实,还是印证了那句老话,出门在外,这好那好,总是不如自己的家好。在母亲的心里,她只有一个家,这个家就在矿山,就在远离市区的小城。这里珍藏了她近一生的岁月。这里的南山上还埋着她心爱的儿子和相濡以沫的丈夫。尽管母亲不说,但我们心里都明白。

在陪伴母亲的日子里,我几乎取消了所有的应酬,一心一意来照顾母亲。尽管母亲基本上恢复了语言表达能力,但有时还不太准确,特别是着急的时候,说话依然不利索。这样,我就会坐在母亲的身边,像教孩子一样,教她发音吐字,有时因为矫正一个字,一个词,竟能把母亲逗笑。陪伴母亲的时候,我没有感到有多少负担,反而感到很舒心,也很幸福,说心里话,母亲都九十岁的人了,属于她的日子不是很多,我常跟朋友们说,照料母亲是我们做儿女的责任,真的有一天,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尽心尽孝了,也不会留下遗憾。在母亲身边,不论我多大,都是她的孩子。母亲始终是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而我们也愿意成为母亲最坚实的依靠。日子就是这样,在简单而又平淡的时光中度过的。矿山的冬天总是要比其它的地方来的要早一些。刚刚过了立冬,白云鄂博这座小城就落满了冰霜。那天,母亲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那棵老杏树对我说,“冬天又来了”。我说是呀,在跟母亲闲聊的时候,我也经常会听到母亲说出关于生与死的话题,比如她听到街坊哪个邻里的老人去世了,就会说,人活着没有多大意思。但从我对母亲的观察来看,她也十分的惧怕死亡。比如,每天她都会两三次的测量血压。比如电视里常做的关于防止衰老的广告,以及那些被说的神乎其神的灵丹妙药,她都信以为真。有时,我们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也会买一些“神奇”的产品,但母亲也从来没有认真的吃过或喝过。其实,母亲惧怕死亡的理由也很简单,在她的心中,我们这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我每天都会发现,母亲总会不停地给她的孙子,外孙们打电话,只要能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她的内心就会得到一丝的慰籍。我想,就凭着这些孩子们,她也要坚强的活着,只要活着就能看到一切。这当然也是我们的心愿。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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