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记忆里的安全街

常耀宗2024-10-30 05:24:28

记忆里的安全街

 

作者:常耀宗

 

提起察右前旗土贵乌拉镇安全街,不得不说官村。土贵乌拉镇原名官村。1902年,清王朝为“庚子赔款”将此间拨地给天主教会,天主教会遂派传教士招租教民到这里垦牧务农,官村故而形成。因此处是正黄旗十五苏木的官地,故取名官村。

1919年,平绥铁路修至官村,设立官村火车站,官村由此成为周边地区的商贸中心,住户有400户左右,车马店、面铺、布铺、绸缎庄等店铺、作坊有40余家,往返于集宁、隆盛庄、丰镇的客商日渐增多,四周的农牧民也常到此购买或交换生活、生产用品。1957年,官村更名为土贵乌拉镇。

由上可知,安全街由来已久,至于它最初名称是什么,无从考究。它原来西起现今的解放街最西端,东至一小。有一个时期这条街曾叫建放路,后改名安全街,属老街道无疑。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家搬迁到这条街的头道巷,直至2018年老街被拆迁,先后算下来,安全街在我的记忆中整整存放了三十三年。三十三年里我经历了实实在在的日常,见证了当地百姓生活场景的变化,想想就觉得幸福,因为毕竟时代在向前发展。而我们,恰是亲历者、受益者。

老街对于我,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真可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老店名犹在

 

所谓安全街,当从解放街最东端,即西土卜子南与东路口相接处算起,直辖一小,全长约二里,分上街、中街和下街。街上风貌各色,商业丰富,开有二百货店、二副食店、门诊、肉店、理发店、南北门市部等。街边有派出所、二粮站、制衣店、一小、教堂、土产门市部等。每天,阳光透过这些大小不一的建筑物,静静地流淌在老街上。阳光就是一条明亮亮的河,流淌成一段静谧的时光,让人们尽享生活带来的幸福与美好。

如今,走进老街,人们依然可以感受到这里曾经繁华商贸的留痕。即便在街巷的深处,也偶尔可以听到小贩长长的叫卖声,令我们莫名地感到亲切、温馨、舒服。

在店铺林立的老街,若论起步较早、生意兴隆的当属国营单位二百货店和二副食店,距离很近的两店由于经营项目花样繁多,物美价廉,故颇受当地人及周边人的青睐。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热闹但不失惬意。然而当我们搬到老街时,二百货店已失去往日的风采,名存实亡乃至关门大吉了。倒是二副食,随着人们的一贯称呼,老街因之而驰名,它无形中成了老街的金字招牌,牢牢地抓住了生活在这条街和土贵乌拉镇的人们。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二副食虽然另易其主,成了私人承包店,但它仍保持着以往的传统,给人一种货比三家、舍我其谁的印象。其后尽管店主换了又换,可我从未见过哪个店主在老店外挂过别的什么招牌,他们凭借的依旧是二副食一直以来的盛名。生活中,我们但凡有消费,老店无疑是首选之地。即便是打酱油倒醋,双腿不由得就跨进了老店,也许这就是老店产生的名牌效应吧。

时移世易,若即若离。代替二副食店而来的起先是小卖部、门市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由于时不时停电,一些小卖部、门市部蜡烛往往供不应求,几次下来,我便选择了位于中街一家无名小卖部买蜡烛,每次尽兴而归。其时,下街的南、北门市部,特别是北门市部,日用、副食、土产等货物齐全、价格低廉不说,单是店主热情温和的服务,就为顾客创造了感动,赢得了满意,也聚集了源源不断的财气。

顺便一提的是,每到北门市部,我总能在窗外看到这样一幕情景,一伙老街坊或一字排开或围在一起,一边晒太阳,一边天南海北地聊,他们那股悠哉悠哉打发着时光的活络劲儿,常常引起我的注目与遐想。是啊,这看上去是休闲,是人们的一种慢生活显现,其实它何尝不是北门市部另一种人气的反映。或者,是一种以人气招人气的“暗流涌动”吧。

踏着时代奋进的脚步,街上批发部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节节上升。因之,二副食店的生意日渐萧条,愈来愈惨淡,只有店面屹立在那里,似乎在昭示着什么,诉说着什么……

门诊屡更迭

入住安全街头道巷后,家里人有个感冒什么的,看的医生多是杜中医。其门诊位于安全街中街,一排排年长日久的小土屋拥挤在街面排房中,窗明几净,布置整齐,使人一进去就觉心旷神怡。杜中医六十五六岁,医术精湛,兼售西药。在我早年的记忆里,像患有牙疼、霍乱、头疼、腰腿疼、颈椎病等症者,经杜中医望闻问切,或配药或扎针,常常药到病除针过便好。杜中医在老街名望高,许多人慕名而来向他寻医问诊。只可惜,随着杜中医的年龄越来越大,到新世纪初期,老门诊几近无人问津,再往后人去屋空,房倒墙塌。每见此景,我心中便充满惆怅,默默地问自己,这还是我记忆中的从前吗?

事物总是在发展中形成。老门诊远去后,一个三十多岁的郭医生历练多年后在老街驻扎了下来。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以来,在安全街郭医生以其西医疗法,基本上代替了原来老门诊的杜中医。他一路走来沉稳扎实,最终在街上买了门脸房,开门诊直至安全街拆迁为止。

一家更比一家兴。就在郭医生行医养家中,新世纪初,在老街开门诊的刘医生倏忽在上街买了一处院,并将几间小房作为门诊用地。由于刘医生年轻帅气,医术较好,深受患者信赖,当地人都昵称他为“小大夫”。再加上他爱人是护士出身,夫妻二人把门诊打理得井井有条,患者至真有一种归属感。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突发肚疼病,汗珠滚落而下,情急中,我与妻忙找小大夫就诊。他先是给我打了一针,然后又配了些药,稳定了病情,他建议次日到医院做检查。我因此而敬佩他的医术与医德。几年后的某天,我忽见小大夫的门诊关闭了。有人说他们到集宁陪读孩子了,有人说他们去呼市谋求更大的发展了,总之,他们离开了老街难觅其影。如是,一份牵绊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心底的念。      

老街依然是老街,它并不会因为谁曾给他带来繁华就倚重、偏爱谁。离开了小大夫,老街圆弧形门内的高医生、上街的苏中医、中街的李医生以及下街的郭医生,如春风吹又生的草又各现生机一片。

 

土房换新颜

 

相对于老街,房子的变化是街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反映出老街的过去与现在,串联起百姓的生活与日常。

当我们在安全街定居时,居民们所住的十之六七为土房。从九十年代开始,人们陆续拆了土房盖砖房。先是做生意的东邻推倒一排土房,盖起前后两排砖房。接着是房后靠西面的张家买了一片空地,盖起大小五六间砖房,外带小房式厕所,这让四邻着实艳慕不已,都称这家外来户真富裕!然后就是我们家,几年里买了四间土房,前后院盖起六间砖房,引起周边住户一片哗然,稍后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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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新房

 

敞亮、大气、舒适、宜居的新房给全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欢乐,父亲满脸展开了灿烂的笑容,母亲忙着拾掇房间,孩子们在院子里嬉笑打闹,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特别是过大年贴对子,抹浆糊的、拿对子的、站凳子的、瞅歪正的,各司其职,偌大的院子六间房十几副对联,不一会儿就贴完了,真是人多力量大呀。午夜,接神。家人们一起站在院里,响炮的、看炮的、欢呼雀跃的,加之灯光、火光、人声、炮声,院里呈现出一派辞旧迎新热闹非凡的场面。就这样,大院承载着我们一大家人的幸福生活,岁岁年年。

渐渐地,西邻四后生、三宝宝,房后小敏、老穆等居民的土房皆换了新颜,土房在老街巷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不复存在。于是,在一家家或敞开或紧闭的门房里,柴米油盐和锅碗瓢盆上演着一段又一段琐碎而平凡的市井烟火,生活如此简单,却又一如既往地幸福。

接下来,街两边有的人家盖起了砖房、有的盖起了二层楼房。二副食店东侧有一家开起了批发部。往东的拐角,卖面、卖馒头店应运而生。下街的南门市部也变了样,只是由于砖房占地面积大,台阶又高,店外余地小,顾客进出不便,其生意受到影响是难免的事。再往东,不论是开着综合商店的,还是开着饭店的,皆由土变洋,一变一世界。人居环境的改善,不仅使老街巷光鲜亮丽,也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幸哉乐哉悠哉。

 

老院存记忆

 

要说对安全街记忆最久、情感最深的当属我们的老院了。在老院,父母辛劳操持把我们供出书;在老院,我们弟兄相继成家立业;在老院,我们的孩子陆续出生又陆续背上书包去上学。老院以它的宽厚、仁慈、无私,承载着我们一家三代人幸福美满的生活。

老院有两棵果树,在周边算作果树之王,令邻居们十分羡慕。春日,两棵果树开出的小白花像两座花山,成为院中一道亮丽的风景。轻风拂过,花香飘溢,醉在人们的心里。夏日,果树枝繁叶茂绿意浓。在屋里学习久了,到院里看看果树,单是那绿那结满树枝的小果子便令你忘了学习的倦意,整个人融入到那绿的帷幕中,不由窃喜兴奋起来;秋日,硕果累累,令人垂涎,前来串门的人摘着吃,左邻右舍分享吃,我们拿着送人吃,一篮篮一袋袋,小果子惠及着大家伙儿。

老院有菜。春天,父亲在院里翻地、搂畦畦、浇地、点种,院大真够他折腾的。看看种上的地,我们感觉像回到了久别的老家,暖暖的,很贴心。夏天,父亲戴着草帽,一担担挑水,一瓢瓢浇水、一畦畦拔草、一垄垄锄地,辛勤的汗水换来了鲜嫩的油菜、韭菜、芹菜、圆菜、豆角、黄瓜、西红柿。往往,这种菜刚开始吃,那种菜已经长成了。三家人根本不用上街买菜,自给自足,无污染纯天然,吃着放心还健身。

院大有院大的用处。由于父亲爱养家畜,他把老院分成前后院。前院种菜,后院养兔,这真叫种养结合,充分利用。父亲养兔成群了,足有八九十只。成效与付出等同。从给兔子搭窝、订做铁笼到散养,从小兔出生到定时打防疫针培养长大,从购买饮水器具到喂食冷热均匀,父亲对兔可谓煞费苦心关怀备至。尤其是夏季,每天大清早他去蔬菜队的菜地捡菜叶,下午到镇外野地拔草,用自行车一驮就是几袋,不能骑他就推着车步行几里地往回走。然后将菜叶或草放到高处晒,等到稍干再喂兔子。父亲爱兔养兔并非满足一己的口欲之享,常常,他很大方地用兔肉来招待亲戚朋友。更多的时候,他卖掉兔补贴家用,竟也缓解了些家庭经济之困。

时过境迁,老院曾经的一切成了我库存记忆中的一部分,永远定格在那个年代。

 

比邻和谐曲

 

由官村演变而来的土贵乌拉镇,它既带有乡村又带有城镇的民风特征。比如,老街巷的邻里关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在安全街头道巷,有的片区邻里之间很少走动。偶遇外地人来此找人,邻舍要么不知要么只能说出就是这家,其余的再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实质上,这正是城镇邻里关系的一种折射。往轻说,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现;往重说,这是彼此冷漠,关系不融洽的体现,最终它会侵蚀社会团结互助风气。

在我们片区,父母与邻里关系处得较好。这不只是因为父母亲人缘好,也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一些关系使得邻里情更深。

住在我们屋后的柱成,是位五保户。因为他妹与我外祖母同村,所以关系显得亲近些。每逢过年,母亲便叫上房前的转云,为柱成包饺子。一大笼、一小笼,年三十的、初一的,安顿妥当,她们便不吃不喝告辞,就像尽义务似的。柱成呢不善言辞,只用一笑来表达他的谢意。在那个手写春联盛行的年代,春节前父亲总要为柱成写几副春联。若忙,父亲晚上写好,次日送去。之后,由于脱贫攻坚政策的实施,柱成的土房变成了砖房,他家每年的烫金对联都是我们送、我们贴,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他一个人既要熬浆糊,又要爬上爬下贴对联的劳累。冬夏,母亲总是将穿剩的衣服送给柱成,柱成也不嫌弃,洗洗当好衣服穿来穿去。平日,我们去柱成家借东西,柱成缺什么去我家索要是常事。柱成几天不上门,母亲便自言自语道:“柱成哪去了,怎么不见他?”言语中充满了对这位近邻的惦记。

上文提到的转云,她以前和我母亲同在一个厂一个车间上班,后来成为我们的邻居。通常,不是转云在我们家,就是母亲在转云家,要不二人到街上转悠或近处串门,彼此来往密切。当转云她们搬走,转云的婆婆又搬来了。让人难忘的是,有两年的冬天,我家水管冻了吃不上水。为此,老人家主动提出让去她家提水。每提水前,老人便将水缸、桶甚至盆子都储满了水,供我提用,从不嫌烦嫌累。如我两天不提水,老人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按时到我家提醒我们。可以说,她“把平时在辛苦而单调的生活中不常表现的热情和好心都拿出来了”,这让我们从心底生出一片对她的感激之情。老人每遇困难,我们亦真心施援手。就这样,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生活中,我们用简单淳朴的邻里情传递着人间真情。 

其它诸如与街上美云的交往,源于我们彼此的父亲曾在同一个村委会共事;与房后张家往来频繁,源于我与他家老小子曾是同事……邻里和谐皆有缘由,但也有住在一起相处得好的,比如我们的东邻与西邻就结成了亲家。

当然,邻里关系也有紧张,起冲突的。不过,总体上是积极向上向善的。生活是张网,和谐邻里就是老街巷驻在人们心底的一道美景。我留恋、怀念这种美景。                   

时光,在老街对土贵乌拉镇一天天的打量中缓缓流淌。老街,在时光流淌中被彻底淘汰,变成了土贵乌拉镇的记忆。封尘的记忆中总有些最美的存在,能温暖整个曾经。而我们,都身在福中。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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