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游华山记

张冲2013-12-31 08:17:32
    此刻,我正坐上徐徐下山的缆车,窗外的景色掠过眼前——我的梦还没醒,是啊,这趟旅行多么像一场梦啊!从高处看下方的悬崖,仍是那般秀丽、那般挺拔!根本不愿向人低头。我掏出了铅笔,在空中开始记录我的这一段旅途。

一、“丹灶故基谁复识”
    在陕西,我仿佛手捧一本巨大的史书,任身心在恢弘的历史画卷中徜徉。这里的一切,都被历史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连华山也不例外。我曾在兵马俑前驻足,感受秦王朝横扫宇内、一统天下的磅礴气势;我曾在大雁塔前仰望,追溯玄奘西行取经时的那一份恒心与虔诚;我曾在华清池畔徘徊,感叹美人凋零、盛唐不再、江山易改、世事难测……
    历史如烟,飘入浩渺云空。这些景致,是历史踏过的足迹,虽已过千年,却仍旧明晰,那么醒目地标注着历史的点点滴滴。西北有两大景观,不同于这些历史古迹。一处是黄河,千百万年来,她奔腾不息,见证了中华名族的成长与兴衰;另一处就是华山,屹立在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历经风雨,岿然不动。


二、“河山北枕秦关险”
    玉泉院是我们旅途的起点,早听闻华山是一座道教名山。在儿时的印象中,华山总是与金庸笔下的华山派脱不了节。长大以后才知道在华山上,最著名的人物并不是岳不群之流,而是陈抟之辈。院内,观宇端庄大气,林木翠屏,洋溢着幽静祥和的气息:真乃道教的圣境!
    出了玉泉院不久,便来到华山脚下的大门,转过第一个弯,我不由得惊呼起来:眼前的景观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啊!那险象丛生的悬崖,高耸入云的峰巅,顿觉豪情满怀;在轻盈叮咚的溪水声中,看眼前的万仞绝壁,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云起太华山,云山忽明灭”,一点不假。我们从山麓仰视山巅,当我们登上山顶后,有一定会从山顶俯瞰谷底。
    刚到罗莎坪,天空就飘起来小雨, 一眨眼的工夫,大雨倾盆,不得不躲进楼亭避雨,直怨天工不作美。无聊之时,忽听山谷中传来水流的巨响声,抬头一望,从那高高的山头,白瀑飞溅,从千尺的高处,直冲山谷,仿如魔女的白发在飘舞。雨渐渐下小了,不过还没停,游人披上雨衣,陆续从凉亭里出来,开始攀登。一路上,可以看到峡谷两侧的石壁上,到处都有直扑谷底的流水,挟带着石块,从看不到顶的高处坠落,撞击着不远处的巨石,发出惊骇的响声,犹如斯芬克斯跳落山谷时在空中发出的狂笑声,令人心惊胆寒。古人有诗云:“坠石连村响,狂雷发庙威。”
    华山无数的景点,每一个都富有传奇色彩,每一处都有说不尽的故事。我们才到山脚,这种感觉早已根深蒂固。
    还没到回心石,天已全黑,只得点亮手电。一位当地的老者告诉我们:从这里开始,才算爬山。停下脚步,看到前方有接连不断闪动的灯光,这些灯光连成了千尺的垂直长线,点点灯光,缓缓向上,看去仿佛看到了一条天路。我知道,已经到了千尺幢。千尺幢最让我叹服的地方,不全在于其险、其陡,而正是因为他的险峻陡峭,我们之前到此的劳动人民,靠着自己的双手,在这绝壁之上,硬是劈出了一条小道,踩着这些人工开凿的石阶拾级而上,不得不钦佩他们在面对艰难险阻时那无谓的勇气和不懈的恒心。这些人中,很多是虔诚的道徒,自唐代道教兴盛以后,才有了后来的“自古华山一条路”。
    上了台阶,便只能向上,而不能回头了,倒不是说后退有多难,只是后面源源不断的游人跟了上来,道路又仅容一人通行。非常遗憾没能在白天攀登千尺幢和百尺峡,致使我没能认清它们的真面目。要是在白天,周围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不过在夜晚攀登,也别有一番风味。此时天已放晴,晴朗的夜晚,繁星满天,轻风微拂,我们感觉自己离天一步步地近了。而在华山巨大的形体上攀爬,忽觉心旷神怡,山体伟岸深沉。
    对着北峰,只是驻足远眺,没有停留,只为尽早赶到东峰观看日出。在苍龙岭,我们久久站立,两边是万丈的悬崖深壑,沿着斧劈似得峭壁往下看,下面风声大作,黝黑一片,深不见底,让人心生胆寒。一棵挺拔的松树屹立眼前,犹如一面在隘口飘扬的大旗。坐在树下,面对四境之景,虽模糊昏黑,却突然有一种感觉:比起华山,自己过去登过的那些,岂能称其为山?他们的身躯、他们的性格,无不顺从人们的意愿,舒缓蜿蜒。可是脚下的石阶,不正是人工之所为吗?倘若古人也同当世之人一样热衷于旅行,那韩愈也不必发出“咫尺歧路分,苍烟蔽回首”的感叹而投书痛哭了。
    虽然时值仲夏,然出了金锁关,空气开始变得寒冷。一群人又冷又困,跑到一家客栈,由于价钱的缘故。我们没打算在此食宿,只是准备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然刚睡着,就被店主赶了出来。只得咬紧牙关,向着东峰之顶顽强地进发。看日出,几乎成为支撑我们信心的唯一源泉。
    不知不觉来到了华岳仙掌,路旁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其下的小石洞是个不错的避风之所,我和朋友蜷缩在其中,昏昏入睡,看到我们的侧影,其他那些疲惫的游客会不时地吓一跳。在这仙掌的庇佑下,我们自会觉得怡然自得,然俯身向下,又发现自己危若累卵,不免又感慨自己的渺小,真实在这里,李白写下了“巨灵咆哮劈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杨虎城将军也曾经从我们睡卧的地方踏过。此时借助依稀的灯光,还能辨出那巨型掌印。
    不知过了多久,有清脆的歌声传来,我们梦醒。继续上路,在这特殊的夜晚,听闻那歌声,再无疲惫之感,跟着音乐前行,直达天梯。看着垂直的阶梯和摇摇晃晃的铁索,谁愿错过这个挑战自我的机会。
    身在华山,不论在哪里,只要往脚下不远的地方看看,心头都会一颤——要是失了手,或踩滑了摔下去,必将粉身碎骨!
    上了天梯,便到了东峰的朝阳台,此时离日出还早。风吹得很紧,周围长满巨桧乔松。在巨大的石台上,到处都是游人,都租了大衣,或席地而坐,或横七竖八地躺下,虽然石块冰凉。却也顾不上了,疲惫冲淡了一切。我和好友刚开始还谈天说地,不久便冻得不行了,只得钻进呼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大喊:“出来了,出来了……”人们奋不顾身地涌向栏边,结果发现被骗了,太阳没有出来,天边只有慢慢变厚的云层。天空中,月儿追逐着启明星,在它们的嬉戏中,一道恬静的白光洒在焦急等待的人们的脸上。有一些勇敢的青年,干脆翻到铁锁外面,只为能更好地观赏到壮丽的日出。我们在心里想象着日出时的各种胜景。或一跃而出,瞬间染红整个东方,吞没还在空中垂死挣扎的星星,同时照亮月亮的脸。或是大如巨盘,笼罩三秦大地,人间紫气上升,天地间辉煌无比。可是太阳也把我们骗了,云越集越厚,游人真恨不得将那些云朵统统消灭。那几个勇敢的青年,终于失去了耐心,居然在栏外的岩石上睡着了,要知道他们身体的一侧就是万丈深渊啊!
    从4点等到7点多,太阳终于冲破厚厚的云层,羞涩地露出了脸,好像一个上学迟到的小学生一般。可游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朝阳,只是各自疯狂地留恋合影,然后纷纷退去,留下岩顶的一片狼藉。


三、 “天外三峰峭不成”
     华山五峰,东峰之松林为一绝。行走树下,浓荫蔽日、如伞如盖、松涛阵阵、此起彼伏,犹如仙女在弹奏巨大的竖琴,拂动旅人的心魂。
    清晨,站在华山的东峰之顶,四境一片清朗,云雾还在地下酣眠,脚下是鹞子翻身,俯瞰峡谷,眩晕欲坠,下方不远处的石岭上,洁白的博台与大理石浑然一体。那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棋亭(如果不是有人工的铁索)。据传陈抟老祖曾与宋太祖在那里博弈。凭栏望去,眼前的一切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啊!对面的巨崖上,有几朵白云向着下棋亭飘来,然而却慢得出奇,似乎在等待什么。我们可以说那是仙人的座驾。当一朵白云停在亭檐上时,云雾的大军从谷底源源不断地上升,直至山腰。这时候,眼下的深渊已不可斗量。天空依旧蔚蓝,只是在这洁白的云雾之上,棋亭显得更加圣洁。太阳开始放出光芒和热量,阳光温和地抚摸着棋亭。在这祥和的仙境中,没有一丝的风。一只白鹤从亭里飞出,长鸣一声,飞入云海,又从云海里飞出,向着太阳翱翔,消失在耀眼的光线中。
    要不是朋友在催促,我不知要在这里待到何时。我们望着华山之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东峰。
    穿过南天门,来到金天宫,这是又一处道教圣地,从这里看出,似乎身在天宫。坐在一块突兀的花岗岩上回望东峰,一片葱茏,此时才发现,之前头顶的那些松桧,完全不同于在其他地方见到的同类树种,在这里,它们挺拔修长、形态各异、傲骨铮铮、何其伟哉!
前方是凶险横生的长空栈道,此道悬于半空,行走其上,如同在云空前行,下面是深不可测的云海。不经意向下一看,胆小之人,身在原处,魂却已掉下山;抬头仰视,更加心惊肉跳,会有一种上下不得的绝望之感。看到在耳畔自由飞翔的禽鸟,羡慕不已,多么希望能长出一双翅膀,伴着鸟儿,纵览华山。
    登上“华山元首”的南峰之巅,顿觉超然物外。我站在了华山绝顶,当然忘不了入山时的想法:从山顶俯瞰山谷,俯瞰低处起伏的山峦,真有飘然若仙之感。我终于明白寇准为何能在此豪情大发、仰天长诵了。好一首“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向北望去,是平坦的渭河平原和汹涌激荡的黄河;南面秦岭,东临广袤的中原大地。真乃博大雄伟,包罗万象。站在仰天池边,不禁想到了天上的瑶池。
    登临落雁峰的人,也许都不会忘记那一棵凌空而立的迎客松,从那巨大的岩体长出,虬须抓地。它枝叶招展,张开双臂,似乎准备拥抱每一位到此的游人。它粗狂豪迈,比起黄山的迎客松的端庄秀丽来,它展现的是一种与命运抗争的狂野之美。
    就要下南峰了,此时西峰横亘眼前,这是一整块完整的巨石!从这个角度看到的西峰,不正是我小学课本上的那一张华山的照片吗?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认识了华山,并长久地向往。十年过去了,我才有机会走近它、认清它。走过“小苍龙岭”,心又重温在苍龙岭时的所思所想。西峰之上,古观林立,巨石累叠。它一侧是万仞绝壁,巍峨挺拔。另一侧的山势则相对较缓,表现了华山充满了柔情与坚毅的双重性格。
    西峰之上,古老美丽的传说应有尽有。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听山上的老人娓娓道来,真把我带回到了童年时代的梦境之中。宝莲灯也许就压在莲花石下。坐于莲花台,前面的绝壁慢慢地消失于汹涌来袭的云海之中。脚下,一直到很远的地方,都被这渐渐扩张的云海淹没。我如同孩子一般在幻想:此刻,我身临云层之上,犹如神话中的仙人,在白云之上的天界来去自如。我多么希望能和他们一样,唤一朵云彩到身边,腾云驾雾而去,去到遥远的仙乡。


四、“空余一掬野泉甘”
    下山的路上,不时碰到身担重负的挑山工,或肩扛木料,挑上扁担,或背着满筐的货物。一步步拾级而上,在这崎岖的险道上,他们任劳任怨,哼着小曲儿,愉快地擦去头顶上渗出的豆大汗珠。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踏着熟悉的道路,踩下坚实的每一步。游人不禁感慨:如此辛勤的付出,换回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酬劳。他们面如古铜色,眼睛雪亮、牙齿雪白。等他们走远,我止不住回头再看他们一眼,在阳光下,他们背部和腿部黝黑的筋肉闪亮发光。我看见他们正迈开有力的步伐。他们,是华山的儿子。
    我虽在缆车上掏出了铅笔,但沿途的风景是在太美(是啊,华山的一切,都是如此地雄奇壮美。)。使得我不愿错过每一处景致。我犹如在读一部厚重的史诗,快到了结尾,更不愿就此结束。
    这部史诗读来,这荡气回肠。
    我们来到山脚,坐上汽车。我透过窗户,视线仍不愿离开华山。突然,道路中央,一盏高大的宝莲灯耸立眼前——原来,我寻找的宝莲灯,就在这里!
    离开宝莲灯,我的“梦”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