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上海老兵(十九、二十)

池征遥2024-05-18 10:22:14

上海老兵(十九、二十)

 

作者/池征遥

 

(十九)盼月圆

 

有首歌叫《十五的月亮》,传唱了几十年了,依然深受兵哥哥、军嫂们的喜爱。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我守在婴儿的摇篮边,你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我在家乡耕耘着农田,你在边疆站岗值班;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我孝敬父母任劳任怨,你献身祖国不惜流血汗,我肩负着全家的重任,你在保卫国家安全;祖国昌盛有你的贡献,也有我的贡献;万家团圆,是我的心愿,也是你的心愿。”

这歌悦耳动听,词写的唯美朴实感人,只要你是行武出身的都会感同身受,沉浸在诗一般的文字和优美的旋律中。我和妻就是这样,举首望月,两地相依相思度过了十五年。我能在部队不断成长进步,待这么久,与她全身心的支持有密切的关系。

我和爱人是一九七八年四月十六日,在南汇新港部队农场结婚的。婚后爱人就回了老家。白天给二里外的古井小学孩子们上课,晚上回到家孤单一人,与四间瓦屋形影相随,经常看着浩渺星空:“怎那堪,一弯新月挂枝头,清冷几许一片,问月老苍穹何时能团圆。”我也是如此。是啊,结了婚就不再是单身个体了,是两人联盟,自然成了彼此的牵挂。

三个月后,我俩有了爱情结晶,她怀孕了,我们喜忧参半,喜是我们将要成为人之父母了;忧是我回不去,无人照顾她,徒增许多忧愁。随着孕期日长,她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难越来越多。

眼看着临产期到了,她情不得已来到了部队,正巧赶上七九年二月开始的对越反击战。

后来她跟我说,人有坚强的一面也必然会有软弱之处。从那天我送兵赴前线的十多天,她一下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寂寞,度日如年。在外面强装笑脸,若无其事。回到家里后,就恍恍惚惚,无精打采,寝食难安。每天都会不由自主地面朝西南方遥望,在夜色中发呆。那几天孩子似乎也有灵性,不停地蠕动,她担心这时孩子出生了该咋办?那时她每天都在急切地盼着我早日归来。但我们知道:“当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时刻,我们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大局,舍小家顾大家,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这就是军人和军人之妻的最高选择。”还好,我如期归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前线大战告捷,整个社会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在这祥和的日子里我们池家又一男丁来到了这个世界。

七九年三月二十六日凌晨,爱人告诉我“将要生了”。营里紧急派军车把她送往了上海部队“八五医院”。下午约三点多钟我赶到医院,护士告诉我:“你爱人已经生了,非常顺利,是个男孩。”我高兴致极,大声喊道:“我当爸爸了!”

看到爱人满面笑容,她和我一样,无法掩盖喜悦之情。但听说同一房间生产的另一人家女孩重达八斤,我家小宝出生时瘦小只有五斤多点,深感内疚,对不住孩子。护士说:“这是先天造成的差异,今后注意多给孩子补充营养是会改变的。”我们那时经济上很困难,未能尽力,留下了遗憾。

在医院的几天里,护士总是同时推来两个婴儿车,让喂母乳。我看到宝宝的小嘴张的大大的要吃东西,吃完母乳后又喝完了护士送来的牛奶,看得出他真是太饿了,我的心跟着一阵酸痛。

部队医院的医护人员服务工作热情周到,伙食也很好。本想在那多住几天,好让我妻静养几天,但另一位产妇四天后就忙着出院了。晚上,空空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了,我又无法陪伴,她有点害怕也就跟随出院了。

女人坐月子调理很重要,但我本就不懂如何去做,加上还要工作,晚上还要给小孩喂水喂奶换包,休息也不好,照顾不周。更主要的是手里缺钱,营养品、鸡鱼肉蛋类都买的少。有几次,我去菜市场转了几圈,只买了一些鸡架骨回来熬汤,算是给她改善一下伙食。每当回想起这些心里很难受,实在对不起她们母子。平时,部队训练和施工任务非常繁重,孩子刚满月,我就请假把她们送回老家农村去了。

回去后,乡亲们都来看她母子。有人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呀?”这时候我们才想到该给小宝取个名字了。我们本姓章,后来父亲过继给奶奶家改姓池,我们也就跟着姓池了,现在小宝也必须姓池。为了章家和池家的后代能有一个好的前程,我们给小宝取名叫池鹏。意思是,希望他长大了不能成为池中之物,要腾飞出去才能鹏程万里。孩子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大学毕业后进了本市机关,已是处级干部了。

临别妻与子的那一刻,我愁肠千结。本来妻子是民办老师,产假完了,就要去学校教书,可是孩子谁带?家务谁来承担?成了难题。让我想起小时候的经历,父亲一直不在我们身边,后又援藏远离我们,母亲带着我们年幼的兄弟起早摸黑忙里忙外,千斤重担压在她的肩上。她累了病了无人关心照顾,受到委屈也无处倾诉。有一年初冬的晚上,生产队修建“双塘”,妈妈放心不下,就把我们小兄弟俩带到了工地,找了一个背风处,地上铺了些草,我俩睡在草地上,互相搂着取暖,连续数日。想到妈妈的苦又将在我妻与子的身上重演,心如刀绞。

但我万般无奈,只能安慰鼓励她们再难也要挺住,坚信风雨过后会有彩虹。

妻子一人扛起了家里的全部重担。她坚持一边上课,一边照顾孩子。有时遇上急事和特殊情况,就把孩子托咐给邻里,东一家西一家几乎轮流了一遍。最难的是,有时孩子生病,整夜发烧,找医生看病要走好几里路。除了上课,带孩子,农村还分了几亩稻田要种,只得请人帮助。赶到抢收抢种期,请人也很难。

孩子三岁了,正是体智发育的高峰期,尤其是男孩子普遍好动。有一次我妻在后院忙着整理菜地,孩子自已跑去玩水掉进了小河浜,还是三叔广儒家的正远弟弟看见后抱上了岸,险些出了大事。

那一段时间,我妻整个人都累垮了。她也知道我在部队很不容易。

她经常打开收音机听那首《为了谁》的动情歌曲:“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为了春回大雁归,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望穿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为了谁,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还有那首《爱的奉献》:“这是心的呼唤,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在没有心的沙漠,在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这些歌她都喜爱,百听不厌,成了她的精神寄托,支撑她一次次度过了难关。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为了孩子,忍痛辞弃了教师工作。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也是为部队作出了奉献。

我们都盼望合家团聚的那一天。

我时常想,我们出来当兵,固然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其中也包含了个人的幸福理想和追求。

我向妻子许愿,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尽到我的一份责任,实现她的随军梦,让她母子也过上好日子。

 

(二十)四进南汇

 

像变戏法一样,随着部队多次整编,我的岗位一变再变,但我的信念始终未变,不停地在人生旅途奔跑。

一九八O年我从人民广场又被调回大场营房搞训练。

一九八一年部队又一次大整编,原上海警备团被撤销了,我营及连队战士全部退役,干部都被分到驻扎在南汇周浦镇的守备一师。我在该师炮团一连(标兵连)继续担任副指导员。

随师部在一起的有师医院、师直属炮营、汽车枪械修理所、汽车连等。另在横沙岛和川沙县各有一个团。

我到一连时,指导员空缺,副指导员正在忙着转业,排长也不齐。连长叫张如保,73年兵,江苏人,很年轻,能力强,冲劲十足,主动找我交心,要我大胆开展工作。

这时连队正要进行轻武器第一练习胸环靶实弹射击训练,这可是我步兵出身的强项。为了检验每名射手的实射能力和水平,我向连长建言:“用汽枪实弹练习效果好。”

连长采纳了我的方案。那时没有限令,他专门安排文书去街上买回一支汽枪,每人用弹三发实射。这样训练,一目了然,大家的练兵热情高涨。最后,连队在全团实弹考核中取得了优秀成绩。我也很快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

就在这时,未想到的事发生了,领导找我谈话,要我去横沙岛部队农场当队长,说我曾在新港农场干得不错。

横沙岛属于上海市崇明区。它位于长江口的最东端,南侧是崇明岛,东南侧是长兴岛,东北侧是浦东新区。横沙岛是崇明、长兴、横沙三岛中面积最小的,占地面积约为150平方公里。它的功能定位是“休闲度假岛”,主要开发国际会务会展中心、国际娱乐中心、低密度舒适住宅别墅区、游艇俱乐部等项目。

农场是正营级单位,有千亩粮田,下设一个生产作业队,一个机耕队,一个养殖场,都为正连级。农场一共200人,归师后勤部领导。

我担任生产作业队队长。队里还有指导员,副队长和副指导员,一名司务长,一名排长,全队一共135人,是农场的主要力量。

虽称我们是生产作业队,但在生产上没有一点自主权,所有的活都是由场部指派的。和南汇新港农场完全两样,那里种植种类数量都由场部下达指标,具体交给连队实施,好抓好管。

我在横沙农场持续待了一年多。

在农场缩编中,我们的作业队被撤销,只留下十几人合并到了场部,其余人员全部退伍转业。我们几名干部都被调回周浦师部另有安排。

师后勤部要建一个军人服务中心,安排我去组织筹建工作。这个中心主要面向服务于师直各单位,有一个小卖部;一个糕点坊,制做面包、月饼等副食品;一个豆腐坊,每天做豆腐、豆干、千张等供应部队;一个酱油、小菜制作坊;还有一个浴室。服务中心建成后我就成了经理人,全权负责这里的经营管理。

为了及早见成效,我们服务中心的全体同志,每天起早摸黑,开足马力拼命地干。

为了加强管理,我们从地方聘请了一批退休的老师傅来传授技艺,指导培训骨干,严把关口,为各项经营业务提供了技术质量保证。很快几个项目正式投入运营,除了满足部队需要外,部分商品还推向了周边市场。这时的我,俨然成了一个企业小老板。

由于各项经营业务开展的比较顺利,深受基层官兵的欢迎和好评。师领导多次到现场检查指导,对这种服务部队的模式给了高度肯定。

不知不觉,我在部队服役已经十五年了。一天,后勤部的领导找我谈话,郑重地通知我:“池正途同志,鉴于你在部队多年来的表现,和你家庭的实际情况,组织上已通过审核,批准你爱人即可办理随军手续。”

听到这一重大喜讯,如久旱逢甘霖,激动的我热泪盈眶,连声说:“感谢部队,感谢组织,感谢首长的关怀!”

那时农村户口要想转为城市户口比登天还难。

一九八四年,我携妻儿,踏着新春序曲,怀揣着欢乐、希望、感恩的心,离开老家,回到上海。妻子被分配在周浦部队药厂上班,儿子在住家军民路门前的周浦小学上学。一家人久别重逢得以团聚,圆了十五年的期待和梦想,生活过得幸福美满。

又过去了三年,组织上安排我转业到南汇县人武部工作。在征求意见时,我们因故土难离,提出回老家的想法,把难得的一次机会让给了他人。

一九八七年元月我们回到了阔别十八年的滁州市。我被分配到市公安局下属单位,妻子分配在市百货公司一店。从此,结束了漫长的军旅生涯。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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