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上海老兵(五、六)

池征遥2024-04-20 11:25:23

上海老兵(五、六)


作者/池征遥

 

(五)首次军训

 

“联义山庄既是我们连的宿营地,也是我们的训练场地,后勤保障基地。现在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第二天清早,集中跑操前,排长给我们介绍了这里的环境,带领我们围绕山庄巡视一周。

 

这联义山庄非等闲之地。

 

它原是一处墓地。位于上海共和新路西侧与东侧的彭江路口相对,在鼓风机厂南边约五十米处,一条小路直通山庄里面。

 

进入山庄后,很远就能看见有一个大石牌楼上嵌着“联义山庄”四个描金字匾。牌楼前约五十米有一条南北向的水沟,水沟上修了一座小石桥,和外面的水沟相连。

 

据史料记载,联义山庄原先叫广肇山庄,也叫林家花园。始建于一九二四年(民国十三年),早年由广东富商林镒泉出资购买十亩空地建了一处私家坟地。后来随着广东籍客商在上海越来越多,粤商联合会就接办了此坟地,规模逐渐扩大到二百亩,后来又扩大到四余亩,并正式定名为“联义山庄”。这四个字,是由中国晚清到民国时期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代表人物康有为题写的。

 

至一九五六年,山庄埋葬棺柩四万余具,内葬有许多名人,如阮玲玉、孙中山的谪系广州军政府海军总长等。

 

一九六六年后,因文革开始,该山庄拆废。

 

排长告诉我们:“四营是于一九六八年新编建立的。四个连队和营部在山庄里都分有菜地和养猪场。机炮连盖了三幢平房,连队还喂养了二十多匹马,用于拉车驮炮。我们连队进入时,只建了一个大饭堂兼宿舍。”

 

当时山庄里的棺柩全部拆了,到处是坑,石柱石板横七竖八的,尸骨头颅到处可见。道路两侧曾经两三人合抱的大树被锯倒。里面唯一的象样的建筑只剩一座,它成长方形两边是厢房,两头是大厅,东西头大厅是两层。大厅的角是飞檐,看上去很壮观。厢房内存有很多无人认领的骨灰盒。

 

我们连的人大多来自北京、浙江、江苏、河南、安徽等省市。新兵进入后全部都是打地铺。大家团结友爱和睦相处。业余生活有打篮球,打乒乓球,教唱革命歌曲,还有下棋比赛等。新兵伙食标准是每天每人四角五分钱,连队有补贴。早上稀饭馒头,有时还吃油条;中午晚上都是米饭;八个人一桌“三菜一汤”,日子过得还算丰富多彩。

 

我们就地开始了参军后的第一次军训。

 

首先练的是队列、走正步、跑步。而后,是“一枪一弹”训练,一枪就是步枪百米胸环靶实弹射击、一弹就是手榴弹实弹投掷。

 

当时天气已很冷了,但室外训练始终没有停止过。

 

“大家要掌握要领,先装定标尺,第二据枪,然后瞄准;标尺的缺口上沿与准星的上沿平齐再对准靶子十环的下方;三点一线瞄准后屏住呼吸用食指慢压扳机,做到有知有觉地击发,不知不觉地枪响。”

 

排长每次带领我们练瞄准,都会反复要求我们这样做。每练一个科目都会先让我们去体验实物。

 

对其他科目如列队、走正步等也都一丝不苟。

 

“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练习最重要。”这是老兵们常说的一句话。

 

我们每天八小时训练,练就了基本功。

 

回忆这段时间,同乡战友章正兵说:“投弹、队列、起步、正步、跑步走等,我们基本上没费多大功夫,五次夜间紧急集合打背包训练却难坏了我们。”

 

第一次紧急集合,非常紧张。摸黑起床,有的人背包带未扎紧跑步时被子散开了,只能抱着跑;还有人把裤子穿反了,把鞋子穿错了,真是洋相百出,吓得晚上都不敢脱衣服睡觉。但几次下来后,通过严格地训练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晚上单兵上岗站哨,也是吓坏了不少人,但锻练了我们的胆量。”同乡战友陈正其说。

 

第一晚,排长把我们带到一处无房无人的地方留下口令就走了,两小时一轮换。

 

因为白天我们看到这个废弃了的公墓区,到处散落着死人的头骨。轮到我上岗时,身上不时的起鸡皮疙瘩,不停地想小便,只要有点响动浑身冒冷汗。听说还有比我胆小的,被吓哭了。

 

“还有最后一次进行手榴弹实弹考核,太刺激惊险了。”同乡战友刘云海回忆当初时说。

 

普遍感到有难度。实弹到手后,盖子打不开,拉火环不敢套指上,手发抖。我原来能投掷四十五米远的,实弹时手臂无力,结果只投三十米。还有人只投出十几米远。

 

经过上下努力,我们去芜存菁、攻坚克难,如期圆满完成了训练任务。

 

从实践中切身体会到:“部队就是一座大熔炉,是一所大学校,是一面旗帜,也是英雄辈出的地方。”

 

“还记得在集训期间,我们连发生过一件震憾人心的事,让人终身难忘,成为我们前进的动力和永远学习的榜样。”同乡战友吴忠鹏说到此感慨万分。

 

是的,那天晚上,紧邻山庄西侧我营机炮连围墙外的兵工厂突然遭遇重大火灾。

 

“快来救火呀!”不远处传来了呼救声。

 

哨兵发现后,立即向连领导报告。

 

当时连里有三十多人留守饲养二十多匹军马。连领导立刻召集我们赶赴现场,一起去救火。

 

我的老乡,六八年老兵汪正山,冲在最前面。当他发现一名女青年昏倒在向前移动的大炮轮下,千钧一发,面临危险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英勇果断地用腿顶住了炮轮。女青年得救了,汪正山却倒在血泊中,他的腿被压断了。

 

大家都被汪正山的壮举所感动,向他慰问致敬。南京军区《前线报》,刊登大幅照片和长篇报道,称他是:“时代英雄,最可爱的人。”

 

后来,汪正山提干了,不久转业去了滁州铜矿。

 

“汪正山是我们军人的骄傲!”

 

当年的战友都敬佩他,赞扬他:“履行了一名军人应尽的职责,展现了军人本色和军魂,给部队争得了荣誉,为家乡争了光,用青春热血谱写了一曲赞歌,向上海人民交出了一份闪光的答卷!”

 

(六)人民广场的通信兵

 

在联义山庄集中训练进入收尾阶段,恰逢年底退伍高峰期,连里走了一批老兵,眼看着我们就要补充到各班排去支左了。

 

那时警备团各部队的主要任务是支左。

 

听说同乡战友许大才、徐务广他俩已经去上海市政府机关支左多日了。

 

就在我们准备去支左的前一天,营部书记汪沛来选调通信员把我选上了,使我失去了一次支左的机会。

 

通信兵是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所谓“特种兵”,古往今来,全世界都有之。

 

新兵集训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奉命乘坐市区46路公交车,前往驻扎在人民广场的营部报到了。

 

再次走向人民广场心情倍爽。

 

特别是经过南京路时,就像久别的老友又重逢。

 

我对南京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虽然没来过这里站岗、放哨、执行督察任务,但那里一直是我们三营属下的八连,即过去名声远扬、老幼皆知的“南京路上好八连”的执勤地段。立马想到从小就印入灵魂深处的好八连及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想到了曾经当过好八连指导员的团政委、同乡王传友,他后来成为南京军区政委杜平的乘龙快婿,当上了警备区政委,成为来安县的骄傲。那种自豪感、荣誉感由然而生。

 

记得那天,书记来到联义山庄召集大家面谈,询问每个人的姓名、年龄、文化、籍贯等。大家都想去营部,憧憬着通信兵美好的未来。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新兵小王去了营部,但是不一会就返回了。紧接着,史排长跑来通知我,要我马上整理行装去营部报到。就这样,我成了营部的通信兵,连头带尾干了两年。

 

从那时起,我知道了营部书记就是营部的内勤排职干部,他分管通信班。

 

“池正途,欢迎你,现在你正式成为营部通信班的一兵了。”

 

再次见到书记,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并向我介绍了营部的大概情况及主要任务。

 

我们营部通信班一共有六人。班长许正来和副班长李恒章也都是安徽滁县人。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之前,警备团在滁县地区招了三批兵,可以说到处都有滁县人的身影。

 

原以为,当通信员就是送送报纸发发信,平时帮领导搞好服务就行了。自从营教导员朱炳盛给我们上了那堂课后彻底改变了我的印象。

 

“通讯兵是营领导的眼睛、耳朵和腿。战时我们许多作战意图和命令,要靠你们传递和送达。要知道,你们是代表我们代表上级去的。你们的任务很重要。为了战时少流血,平时就要多流汗!通信员要机智勇敢,不怕苦,不怕累。要加强训练,提高执行任务的技能和本领。”

 

朱教导员是一九四七年从山东入伍南下,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他给我们做的专题演讲,使我们认识到:“通信员不只是倒茶端水接电话分发报纸和信件。”

 

为了当好通信兵,我们每个星期班里除了坚持“天天读”政治学习外,还不定期的开展业务培训。如查看地图,指南针的使用,夜间识别方向,以及夜间和白天找点训练等。

 

我还专门去了一趟大场,向在二营部当过通信员的小表哥张凤余取经学艺。    

 

“当通讯兵就要耳聪目明,脑勤、手勤、腿勤,做事要反应敏捷,干净利索;要比别人能吃苦,什么活都能干;要尊重领导,还要能团结同志。” 这是小表哥的切身体会。

 

他是一九六八年底入伍的,比我早两年。因文化太低,当通信兵一年多,就去喂猪了。他当兵三年,就靠刻苦勤奋,任劳任怨,第一年就入了党,每年都被评为“五好战士”。

 

人民广场位于上海市区的中心地带,是全市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展示上海形象的一个窗口,同时又是市民重要的休闲娱乐场地。

 

我穿梭往来于广场周边各连队和各支左点,活动空间很广很宽,很快熟悉了这里的环境。

 

“通信兵真的是个苦差事。”经历过的人都这么说。

 

回忆我当通信兵那会,苦中有甜,苦中有乐,虽苦犹荣。

 

那时,部队训练项目很多,任务很重。我们经常在冬夜被叫醒,拿着上海地图去找点。夏天,要去训练泅渡游泳。每天早上绕着人民广场练长跑。还要经常开展投弹和手枪射击练习。

 

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一九七O年冬季,为时一个月,我参加了全团野营拉练的情景。

 

我们通信员分到每个营领导身边负责保障。我跟随杨营长,行军时除了要携带我自己的物品外,还要背营长的手枪和望远镜,为营长捆绑背包。每次出发,所有与指挥作战相关的物品东西都要安全地装进马拉的保障车上,到了宿营地再把它们搬运到住处摆放好。经过一天的行军非常疲劳,别人已经入睡了,我们通信员还在不停地奔忙,摸着黑夜,顶风冒雨,忍着脚底伤痛,要把营部首长的指示和当晚的口令送到各连住地。

 

我们从拉练中练出真功夫,经受了从未有过的考验。

 

第一年,我入了团,被评为“五好战士”。第二年我光荣地入了党,当上了副班长。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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