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秋雨赏“落花”
作者:陈久全
一、吉林最早走出去的革命家
“凉风吹过了横江, 水色映着天光,
我对着滚滚的浊流,觉得象在我的故乡,
美丽的松花江上。
我想象着,在松花江上,
我的黄金的儿时,就是半自由的时期,
在那“铜帮铁底”的江上,每天还要渡过两次。
我忆起青年的高尔基,飘泊在伏尔加的船上,
我忆起青年的勒芮,荡舟在密西西比的河流里,
我想象着沙皇和殖民者的世界。
我望着那两岸青葱,想起松花江边的沃野,
而避署场所的那些高楼,庞大的美孚油厂,汇山码头,
令我想起江沿的满铁公所了。
恒丰纱厂的烟囱突立着,
宛如无数的待命的枪枝,向着我们在瞄准着。
在云烟尘雾的层中,象是一涡一涡的毒瓦斯。
伏尔加今昔不同了,
密西西比的河原上,怕还溅看黑奴的鲜血,
松花江上呢,谁晓得谁,几时没有命,没有衣食?
松花江的原上,现在,是杀人和放火,
到处洒着民族的鲜血,受虐杀的,和争自由的血,在敌人铁蹄下被践踏着。
凉风吹过了横江,水色映着天光,
我对着那各色各样的船旗,
遥遥地想着我的故乡,血染的松花江的原上”。
——穆木天的诗《黄浦江舟中》
这是从吉林走出去的诗人穆木天1936年7月26日晚上在上海黄浦江船上写下的一首诗,名为《黄浦江舟中》。诗中,作者在滚滚的波涛中望着滔滔的黄浦江水和两岸的景物,遥想着自己的家乡吉林松花江两岸的沃野,已经沦陷的沃野上日本侵略者杀人放火的暴行,在日寇铁蹄下被践踏受虐杀的民众,呼唤人们不要忘记民族的耻辱,奋起抗日。诗人用凉风、浊流、毒瓦斯、黑奴的鲜血寓意日寇的残暴行径;用美孚油厂、恒丰纱厂这些外国人独资的企业影射“满铁公所”。用沙皇和殖民者的世界比拟日寇的殖民统治。具象的指出,这些云烟尘雾中的烟囱“宛如无数待命的枪支在向着我们瞄准”,隐喻的发出“我们还能坐以待毙吗?”的呼唤!这无疑是作者吹响的向日寇争自由的战斗号角!这一年,距穆木天离开家乡吉林到上海参加左翼作家联盟不到六年的时间,而距离“七七事变”也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今天,当我们读这首诗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不想到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当我们如数家珍的回忆“创造社”三巨头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的时候,我们亦不能遗忘当年创造社七位发起者中还有一位吉林青年;当“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杀血迹未干,血雨腥风弥漫上海的时候,却有一个热血青年毅然决然的走进了上海,他就是我们吉林最早走出去革命先驱穆木天。
我知道穆木天的作家诗人身份只是在最近,而我知道穆木天革命家的身份却是在十年以前了。 十年前,我在撰写1952年起任国务院文化部副部长、1964年任中国文联副主席代理党组书记,上海早期的地下工作者,延安时期的老革命,后被“四人帮”迫害致死的刘芝明先生的文章时就注意到了穆木天。我在《刘芝明传略》中读到了下面的文字:“1932年年底或1933年年初熊天荆来做党团书记,参加党团的有我、何云、老熊、穆木天。我们又搞了国民御辱自救会开始争取上层人士。当时,杨杏佛、宋庆龄、鲁迅等人正在搞人权保障同盟。我们争取和杨杏佛合作。”这里的党团简称“民反”,全称为“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领导人是杨尚昆,后更名为“东北义勇军后援会”。是个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群众组织。穆木天是这个党团中的核心成员,理应是我们吉林最早走出去的革命家。
原来,穆木天1929年回到家乡吉林,1930 3月2日就加入了左翼作家聯盟,同年出任吉林大學教授,在新创建的吉林大学任教,还在吉林的毓文中学兼课。此时正值“九一八”事变前夕,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活动日益加剧,军阀的统治异常腐败。想来,受聘于吉林大学,重新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应是穆木天回东北教书的原因之一。 然而教员中日本人的趾高气扬以及一些中国教员在日本人面前“低手下心,维恭维敬”,却是穆木天不能忍受的。在重又回到东北大野的一年半时间里,穆木天像一颗革命的种子,落入了适宜的土壤,焕发出蓬勃生机。他在1930年7月创作的《写给东北的青年朋友们》诗中似乎在振臂高呼:“到处是民众的苦痛,到处是民众的凄惨,朋友,睁大我们的眼睛,睁大眼睛看清我们的目前。”这时的穆木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为细雨、落花、月光和钟声而沉醉的象征主义诗人了。由于他在吉林早已小有名气,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吸引力,更有那种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气势。所以当时,无论在吉林大学还是毓文中学,每堂课的前十分钟,他总要抨击时政,上至蒋介石下到张作相,无不给予鞭笞,然后才开始讲课。这些激进的行为自然刺痛了执政当局的神经。因此,穆木天在吉大仅执教一年半就被辞退了。
1931年,穆木天来到上海参加抗日工作,此时正是革命处于低潮时期,穆木天冒着血雨腥风来到上海,立即参与到了左翼作家联盟的具体工作中,他主动承担了诗歌组的工作。欣喜地与创造社和左联的老友重逢,他一下子就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了支持十九路军抗日的宣传工作中去了,写传单,印传单,贴传单,忙得几天都顾不上回家,甚至不惜和第一任妻子麦道广分手。1932年9月,他和任钧、杨骚等共同发起成立中国诗歌会,提倡诗歌的民族化、大众化、平民化,这期间,他的第二本诗集《流亡之歌》出版了。诗集充满了坚决反抗日军侵略的民族意识。第二年夏天,穆木天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左联在四达里租了一个亭子间,为新党员办了一个训练班,讲课的有华汉(阳翰笙)、彭慧等。那时彭慧就是左联的常委,参加党团工作,还在创作委员会负责。穆木天和彭慧从此开始了交往,并于1933年结为连理。1933年2月他们创办了《新诗歌》杂志。这一时期,穆木天写出了《哈拉巴岭上》、《守堤者》、《扫射》等反映东北人民苦难生活和英勇斗争的诗歌,用诗歌唤起民众奋勇抗日的热情。1934年,穆木天因参加抗日救亡工作被国民党当局逮捕,经受了生与死的考验。后在舆论的压力下被释放。1937年上海“八一三”事变后,他撤退到武汉,与蒋锡金等人成立了时调社,编辑出版诗刊《时调》和《五月》,到群众中开展诗朗诵活动,继续为唤起民众抗日而奋斗。1938年,他参与筹建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任理事和《抗战文艺》编委。1939年到中山大学,为抗议学校当局迫害进步学生愤然辞去教职,不久到桂林师范学院任教,并担任桂林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这一阶段创作的《为死难文化战士静默》、《二十七年了》等诗歌,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黑暗统治,受到国民党特务的威胁,后被迫离开桂林,1947年到上海同济大学任教,仍然致力于进步文化工作,直到全国解放。
难得啊!难得这份文化人的骨气与正气。
穆木天是时代的歌者,抗战的勇士,革命的先驱。无容置疑,他是我们吉林最早走出去的革命家。
二、最早把“巴尔扎克”的作品介绍到中国的翻译家
“逆境,是天才的进身之阶;信徒的洗礼之水;能人的无价之宝;弱者的无底之渊”。
“时间是人的财富、全部财富,正如时间是国家的财富一样,因为任何财富都是时间与行动化合之后的成果”。“伟大的人物都是走过了荒沙大漠,才登上光荣的高峰”。
“诚实,像我们所有的节操一样,应当分成消极的与积极的两类。消极的诚实便是西卜女人那一种,在没有发财的机会时,她是诚实的。积极的诚实是每天受着诱惑而毫不动心的,例如收帐员的诚实”。
“苦难是人生的老师”;“痛苦也有它的庄严,能够使俗人脱胎换骨。要做到这一步,只要做人真实就行”。
“真正有才能的人总是善良的,坦白的,爽直的,决不矜持”。
——巴尔扎克的名言
我们都知道,奥诺雷·德·巴尔扎克,是法国著名的小说家,被称为现代法国小说之父,他出生于法国中部图尔城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1816年入法律学校学习,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毅然走上文学创作道路,但是第一部作品五幕诗体悲剧《克伦威尔》却完全失败。而后他与人合作从事滑稽小说和神怪小说的创作,出版名著丛书,并曾一度弃文从商和经营企业,均告失败。商业和企业上的失败使他债台高筑,但也为他日后创作打下了坚实的生活基础。1829年,他发表了长篇小说《朱安党人》,迈出了现实主义创作的第一步,1831年创作出版的《驴皮记》使他声名大震。并被人誉为文学上的拿破仑,他一生创作甚丰,写出了91部小说,合称《人间喜剧》。《人间喜剧》被誉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百科全书”。
巴尔扎克是19世纪法国伟大的评判现实主义作家,欧洲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和杰出代表,是一位具有浓厚浪漫情调的伟大作家,一边因奢华的生活而负债累累,一边以崇高深刻的思想创作出博大精深的文学巨著。他的生活趣事层出不穷,而作品更被誉为“法国社会的一面镜子”。在他逝世时,文学大师雨果曾站在法国巴黎的蒙蒙细雨中,面对成千上万哀悼者慷慨激昂地评价道:“在最伟大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名列前茅者;在最优秀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佼佼者之一。”巴尔扎克以自己的创作在世界文学史上树立起不朽的丰碑。
那么,是谁第一个把巴尔扎克介绍到中国来的呐?是我们吉林走出去的翻译家穆木天。
1900年九月,穆木天出生于吉林省伊通县靠山镇的一户旗人(满族)家庭,本名穆敬熙,学名穆文昭,穆木天是他后来取的笔名,没想到,这个笔名却陪伴了他一生。在靠山镇,他的家庭可谓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当时,虽然京城里的老佛爷和光绪皇帝争斗不止,清政府再有个十来年也行将就寝了,可这并不影响穆木天的阿哥身份,他从小就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1907年,穆木天七岁就进了家乡的私塾就读,开始学习经史子集,读圣人文章,因此,他比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更早地接触了中华传统文化。 十一岁(周岁)时,穆木天进了伊通县立第一小学, 1914年于此学校毕业。因成绩特别优异、才能十分杰出而著称于学校和乡里。当时吉林市有4位被认为颇有才气的青年学子,他们的名号中都有个“天”字,因而被人们称作“吉林四大天”,穆木天就是其中之一。1915年穆木天入吉林省立第一中学(永吉县)就读,十月,转入天津南开中学,1916年参加了由周恩来发起成立的“敬业乐群会”,为该会学报的编辑。因为旗人中有资助留学的经费,穆木天1919年得以留学日本,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特别预科。我们都知道“创造社”的“三巨头”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却不知道穆木天1921年在京都就参加进步文学团体“创造社”,亦为7个发起人之一。1918年东渡日本后,从高等学校到1926年从东京帝大毕业,一待又是八年。1921年10月,穆木天就在《新潮》(3卷1号)上发表了第一部译作,英国王尔德的《自私的巨人》。接着,他又在1922年初出版了《王尔德童话集》。1923年4月,穆木天考入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法国文学科学习,他用法文写的毕业论文《阿尔贝·萨曼的诗》深得导师的好评。穆木天这时候的努力学习,也为他日后翻译法国文学作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32年,穆木天刚到上海的第二年,“中法文化基金委员会”与商务印书馆签约翻译巴尔札克全集,请来的翻译家就是穆木天。那时候,穆木天与第二位夫人彭慧刚刚同居,这几年的生活费用,主要就依赖翻译巴尔札克全集所得的稿费。这期间,他翻译的巴尔扎克的作品有: 《欧耶尼·葛郎台》(长篇小说);《从妹贝德》(长篇小说);《巴尔扎克短篇集》;《从兄篷斯》(长篇小说);《二诗人》(长篇小说);《巴黎烟云》(长篇小说);《绝对之探求》(长篇小说);《勾利尤老头子》(长篇小说);《凯撤·北罗图盛衰史》(长篇小说);《夏贝尔上校》(中篇小说)等十几部。 八一三事变后,翻译巴尔札克的工作受到影响,虽然全集没有翻译成功,但无容置疑,穆木天是中国最早翻译巴尔札克作品的人。
此外,他还翻译了法国其他作家和苏联许多作家的作品,如:法国法朗士著的《蜜蜂》、苏联高尔基著的短篇小说集《初恋》等十几部。穆木天不仅仅是把巴尔扎克介绍的中国来的第一人,而且是中国卓有成就的大翻译家了!
1948 穆木天与夫人彭慧出任由东北大学、长春大学、长白师范学院合并的“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1951他 与彭慧又回北京。穆木天进师范大学任教,彭慧出任《文艺学习》杂志编辑委员。这期间,他又翻译了许多前苏联的文学作品,如:苏联阿·托尔斯泰著的小说《弓手安得烈》,《冰雪老人》著,俄国莱蒙托夫著的诗集《恶魔》等十多部,还有《中世纪文艺复兴后期十七世纪系欧文学教学大纲 》、《十九世纪外国文学史教学大纲》、《十一世纪至十七世纪俄罗斯古代文学教学大纲》和《法国文学史》等教学用的教材和工具书。穆木天的翻译作品可谓包罗万象,从小说到诗歌,从民间故事到儿童文学,还有教材和教学大纲。
正是穆木天的翻译作品把高尔基、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等文坛巨匠的作品介绍到中国,丰富了我们的阅读空间,开阔了我们的视界,为我们打开了中国读者窥望法国与苏联文学的窗口。
三、 最早实践诗歌“平民化”的象征派诗人
“我愿透着寂静的朦胧薄淡的浮纱
细听着淅淅的细雨寂寂的在檐上激打
遥对着远远吹来的空虚中的嘘叹的声音
意识着一片一片的坠下的轻轻的白色的落花
落花掩住了藓苔 幽径 石块 沉沙
落花吹送来白色的幽梦到寂静的人家
落花倚着细雨的纤纤的柔腕虚虚的落下
落花印在我们唇上接吻的余香 啊不要惊醒了她
啊 不要惊醒了她 不要惊醒了落花
任她孤独的飘荡 飘荡 飘荡 飘荡在
我们的心头 眼里 歌唱着到处是人生的故家
啊 到底哪里是人生的故家 啊寂寂的听着落花
妹妹你愿意罢 我们永久的透着朦胧的浮纱
细细的深尝着白色的落花深深的坠下
你弱弱的倾依着我的胳膊细细的听歌唱着她
不要忘了山巅 水涯到处是你们的故乡到处你们是落花”
——穆木天的诗《落花》
在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中国一直有着诗歌贵族化和平民化的争论。在这场争论中,左翼文学接过了诗歌平民化的旗帜。蒋光慈、郭沫若带头创作出版了平民化诗集,稍后,殷夫也参加了进来。到1932年新诗歌会成立,蒲风、穆木天、任钧、杨骚等人都创作了大量平民化诗歌,这是平民化诗歌奏响的最强音,他是一群最早实践诗歌平民化的中国诗人。为什么创造社和左翼作家联盟能扛起诗歌平民化的大旗呢?因为他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群众组织,代表的是无产阶级,而无产阶级本来就是劳苦大众和平民阶层。
穆木天不仅是诗歌平民化的代表,他在加入左联、组织诗歌会之前是曾象征派诗人的代表。他曾这样论述诗的平民精神与贵族精神:“国民的生命与个人的生命不作交响,两者都不存在,而作交响时,两者都存在。”他是这样来感受诗歌的:“在人们神经上振动的可见而不可见可感而不可感的旋律的波,浓雾中若听见若听不见的远远的声音,夕暮里若飘动若不动的淡淡光线,若讲出若讲不出的情肠才是诗的世界”(《谭诗》)。且不论诗人所描述的感觉是怎样纯粹的诗的世界,但宣称一般人感受不到”,显然不是“平民”可以欣赏的。他的诗《苍白的钟声》正是他描述的那种感受:钟声苍老、迟钝、沉重,在心灵——故乡的回音壁上不断地被弹回。而他的《黄浦江舟中》,诗人只是记录着回忆的素材,家乡的景物,眼前具象失望的对比,这只是平民化诗歌的特征。而上面那首《落花》则是穆木天在日本留学期间受法国象征派诗歌的影响所创作的。
“五四”以来,许多知识分了都介绍过法国的象征主义,但是,真正对法国文学,对法国象征派诗人做深入研究,并自觉地进行象征派诗歌理论进行探索和实践的却是我们吉林的作家教授诗人穆木天。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象征主义诗歌理论并不完全拒绝浪漫主义因素;亦不拒绝平民化,他在传统与现代、写实与象征、贵族与平民之间寻找平衡,寻找一条平民诗歌与纯粹诗歌相结合的道路。因此,他的诗歌显示一种中西合璧的文本建构。
我们读《落花》可以感受到两个主题:一则为爱情甜蜜的追求,一则为人生漂泊的感叹。诗作中,我们还可以感受穆木天在意象、形式、语言上不俗的才气。他在《谭诗,寄郭沫若的一封信》中写道“中国现在的诗是平面的,是不动的,不是持续的”,因此他和王独清等创造社三诗人要提倡“纯粹的诗歌”,在形式上要造成“一个有统一性有持续性的时空间的律动”,要有音乐的美感。《落花》正是把象征的描写和真实的抒情交织在一起的和谐乐曲,作者把细雨、微风、嘘叹、落花以及沉睡着“她”的描绘笼罩在了一片朦胧的幔纱中,把大自然中的声、光、色的波动和与内心感受的浮想联翩巧妙地交织成一支“美妙的乐曲”。这乐曲中,有婉转的“歌唱”,有“白色的幽梦”,有“寂静的人家”有“细细的倾诉”,有“淅淅的细雨”也有“深深坠下”的落花,动与静、高与低、深和浅的巧妙结合,展开了象征派“三美”的境界。正如朱自清先生所说“穆木天氏托情于幽微远渺之中,音节也颇求整齐。”这是对穆木天艺术特色的很高的评价。
还有那首《苍白的钟声》,它传导的是生命的衰微,犹如在日寇蹂躏的东北大地。你听,在黄昏的深谷,荒径,枯树,衰草,远方的夕阳、云朵,萧萧的风声,天上的银河。古寺的钟声在一片灰暗朦胧的暮霭中响起,一声一声撞击着人们的心灵,弥漫在诗人心头,飘荡在整个世界。诗人的灵魂与钟声交感,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孤寂生命内部的幽渺深秘的律动:先年的悲哀, 永久的憧憬,“辛酸”与“欢乐”更替,“有限”与“无限”交溶,“苍茫”的寻觅,“故乡”的恋念。这里没有说明,只有暗示。而诗的暗示不仅来自诗中,同时来自文字组合排列的视听合弦的音乐效应。因此,这首诗使读者产生一种“朦胧的同情共鸣”。穆木天曾经指出:“诗的世界是潜在意识的世界。诗是要有大的暗示能。诗的世界固在平常的生活中,但在平常生活的深处。诗是要暗示的,诗最忌说明的。说明是散文世界里的东西。诗的背后要有大的哲学,但诗不能说明哲学。”这段话强调了暗示对于诗歌创作的重大意义,事实上,充分运用暗示来表达诗人的思想感情,也是象征派诗人极为重要的表现手法。在《苍白的钟声》一诗中,诗人还充分利用了形式与意象上的暗示作用,借缈缈钟声的描摹,传达了悠悠的感伤之情。从这首诗来看,诗人启用了大量色彩晦暗、调子低沉的词语来写飘渺的钟声,而且写出了钟声的苍白、衰朽与灰黄。而这正是穆木天诗歌理论中的“一个有统一性和持续性的时空间的律动”的范文。
穆木天还是一位热爱大自然的诗人,他的诗《雨后》不是纯粹地表现裸露的情绪,而是融入在自然的风景里,让人接受,体会,被感染。他有着一颗柔软而又易感动的心,能对野草,对微风,对云纱,对淡雾,对牧童,对许多人忽略的事物投入细腻的关怀。他的诗《雨后》充满了宁静,舒缓的旋律,充满了恬淡,朦胧的画意,充满了怜悯,关爱的情感。
阿英所编《中国新文学大系·史料索引》中也认为,“包括《苍白的钟声》在内的穆木天的诗:在新诗集中,为别创一格者”。
穆木天是象征派诗歌理论的奠基者,也是平民化诗歌创作的实践者。
1957年,穆木天在一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鸣放中被错划为右派,“文化大革命”中,受到“四人帮”的残酷迫害,身心均遭到严重摧残。1971年10月病故于北京寓所。
作者简介:陈久全,笔名冰夫,吉林大安人,祖籍山东蓬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原中国铁路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吉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沈阳铁路集团公司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天下书香》专栏作家,《中国铁路文学优秀作品2013—2015年卷》责任编辑。2004年中国文联全国首届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表彰大会代表,2006年中国作家协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第八届中国铁路文学奖评委。出版文学专著16部。曾获吉林省政府“长白山文艺奖”,吉林省作家协会“吉林文学奖”;“全国铁路文学奖”;“长春文学奖”;“东北铁路文学奖”。名字辞条入选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小说家大辞典、中国散文家大辞典。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