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一场戏

坡上一场戏

作者：朱维

近日，我市作家张永涛的长篇小说《周秦坡》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作者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作者十年磨一剑的呕心之作、成功之作。在长篇小说创作目前比较薄弱的我们宝鸡文学界，《周秦坡》的出版，无疑是值得肯定和祝贺的。

《周秦坡》的作者以散文见长，且有一部散文集《一路清风》之前问世。在这部小说里，作者发挥了他散文笔法的特长，整部小说以青铜器的走向为诱饵，吸引着读者在时而轻松，时而沉重，时而感叹，时而深思的心态中穿过了一段历史长廊。小说界，运用散文笔法创作的小说名著为数不少，在西方，比如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在我国，比如沈从文的《边城》，萧红的《呼兰河传》等等。散文比较重叙述，轻描写，《周秦坡》的叙述性成分居多。散文结构散化，注重形散意不散，不重悬念。《周秦坡》共有五十个章节，每个章节平均不足五千字，都不算长，尽显独立成章，形散意不散。散文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议论，只是小说都比较忌讳。托尔斯泰是世界级文学巨匠，但其《战争与和平》却议论连篇，不能不说是这部名著的一个缺点。可贵的是《周秦坡》没有这个缺点，作者没有恃散文之长而指点江山。

《周秦坡》这部小说的名字，就取自作者家乡的一个地名。周秦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扶风、岐山、凤翔三县包括我们整个西府，是周秦文化的圣地，而周秦坡，就是这块圣地的一个缩影。这部小说的封面上，作者有一句题记：“所谓历史，即使不断地爬坡……”题记很是哲理。是的，历史发展的标志，体现在她的高度上，而不在其平面上。《周秦坡》是一部小说，但更像一场戏。在周秦坡这个实景舞台上，作者并没有去追求高大上，没有表现周武王灭纣，秦穆公称霸。作者用平民视角，选择周秦两户人家，演义了一段在历史硝烟中摸爬滚打的平民故事和平民人生。角色虽然没有帝王将相、盖世英雄们吸粉，但周子莹、秦文龙们的一样出彩，可谓宫商角徵羽声声入耳，生旦净丑末角角争艳。

人能创造历史，也能创造故事。舞台最主要的功能是塑造角色，看角色能否立得住？小说最主要的任务是塑造人物，看人物是否丰满？《周秦坡》的作者在塑造人物方面，下了比较大的功夫。周子莹是一号人物，为了自己的理想之路，她在浓雾弥漫的周秦坡一个个陷阱上面辗转腾挪，艰难地寻找那些忽隐忽现的红色路标，从童年一直走到了晚年，完成了从一个懵懂的小孩到一位坚定革命者的蜕变。整部小说除过青铜器这条线外，另一条线基本围绕周子莹的成长过程展开。小说从周子莹跟着哥哥周子清挖白蒿捡到“怪兽”开始，到后来上学遇到了地下共产党员司校长，由于司校长学识和志向影响了周子莹，她从此便走上了革命道路，在保护青铜器以及在与顽敌斗争中出生入死，义无反顾。周子莹与邻居哥哥秦文龙从小青梅竹马，她心里一直暗恋着这个秦家的帅哥，尽管司校长也对周子莹产生了爱慕。周子莹当然感觉到了这位上级的意思，但她还是拒绝了，友情没有变成爱情。而秦文龙参加了国民党军，由于意料之外的原因去了台湾，两人最终成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使得周子莹成了最悲剧的人物，这无形中增加了这部小说的分量。秦文龙在这部小说中戏份不算太重，可能还不如周子清，但人物不能以出场的次数分主次，应该以其对事件的影响力而论。秦文龙从小就呵护着周子莹，最初还不能说是爱情，只是作为邻居哥哥的责任。他做待诏（剃头匠）、摆茶水摊，直至参军，都没有忘记时时关心周子莹，他加入国民党军队也没有政治意图，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周子莹劝秦文龙参加革命，他也没直接拒绝，可惜他稍一犹豫便遗恨千古。周子清是周子莹的胞兄，性格与妹妹却相反，厌倦政治，失望人生，最后遁入佛门，也算是悲剧人物。

李成山是反派一号人物，占山为王，杀人放火，劫民女，抢文物无恶不作，他一直与周子莹斗到了最后，撑起了反派半边天。反派群里的陈疯子、裘县长也都不是善茬，他们一时翻云覆雨，却无法左右周秦坡的阳光。不过他们作为反派，也为《周秦坡》增色不少。周秦坡上的几位女性，似乎都没有善终：美阳城里的一代名伶吴香桃，先被陈疯子霸占，陈暴毙后她嫁给了老实善良的周子清，且给其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子周礼，她远离是非舞台乐于周家的安逸生活，没想到却淹死在池塘里；逃离五毒丈夫淫威的窦花，躲在周家没享几天福便被李成山抢去，即使这弱女子屈从了匪首也没有善终；痴爱秦文龙的县长姨太太杨梅虽然活了下来，却流落大西北甘愿埋没。整部小说有名有姓的人物有几十个，人物间却不重复，像凡半仙、麻和尚这两个人物也各司其职，一个解惑，一个行善，不但增加了整部小说的空灵感，也让读者窥视到了民国的残月，寺庙的香火。

创作长篇小说最见功力的地方是结构，结构也是作家的基础功夫。如果基础不扎实，不牢靠，其所营造的景象便会坍塌，甚至一地鸡毛。《周秦坡》的作者在结构上，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在这部小说里，青铜器是一个巨大的诱饵，她的现身吸引了一个又一个贪婪者。如果是一般作者，为了吸睛，这个题材完全可以写成悬幻小说、惊悚小说，或者武侠小说，一场夺宝大战势在必然。但是《周秦坡》的作者没有这样做，他只将青铜器当成一个道具，让其在被折腾的过程中成为周秦坡故事发展的主线。关于青铜器，作者着墨并非很多，但却巧妙地贯穿和演义了周子莹们的生存状态、奋斗过程以及生命的流程。

《周秦坡》的结构很像传统的章回体小说，或者叫新章回体小说。全书五十个章节，每一章开头都有凡半仙一两句提纲挈领的语言，很像章回小说的回目。比如《周秦坡》的第二十六节开篇，“凡半仙说：‘青铜器动不得，动了要倒霉。’”本节讲的是古董贩子偷运青铜器，被土匪李成山打劫。李成山没走远，又被贪婪青铜器很久的裘县长带兵截获。裘县长将截获的青铜器弄到自己的私宅仓库里，然后做起了黄金万两的美梦，却不料被跟踪而来的司校长、周子莹带着游击队员，在夜色的掩护下，将其截获的青铜器搬了个一干二净。如果将凡半仙这句话改成这一节的回目，就是：“以黑吃黑螳螂捕蝉；借力打力黄雀在后。”还有第四十三节，“凡半仙说：‘梦是负担。’”这一节主要讲秦文龙接到顶头上司命令，要去重庆执行紧急任务。秦文龙与周子莹分手的当天夜里，两人爱火过旺，偷食了禁果。但没想到秦一到重庆，便被上司直接挟持去了台湾。从此，一对恋人天各一方三十年。不妨将凡半仙的这句话稍稍扩展，回目可以写成“咫尺促成一夜情；天涯酿就梁祝梦。”如此等等。《周秦坡》的许多章节环环相扣，即使个别章节事件看似断开，实则藕断丝连，几乎所有人的脚步，都在围着周秦坡转。周秦坡是一个小天地，却展现了一种大气象。这种带有章回味的小说有两个优点，一是质地天然，二是引人入胜，三是读来轻松。更重要的，是作者塑造了周子莹这么一个独特的文学形象，似乎已经屹立在了周秦坡上。

当然，《周秦坡》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章回体小说，作者只是吸收了她的一些表现手法。在现代派各种“主义”在文坛尽显神通的当下，个别人可能觉得《周秦坡》的创作手法老土，难以与时代潮流合拍。其实，个别人可能忽略了这类小说的皮实。作者的目的，意在展现一曲周秦坡半个多世纪的白云苍狗谣，以营造读者回味和思考的空间。比起个别现代派作家个别看似变幻万千，实则只是跟读者捉迷藏的小说来，《周秦坡》自有其存在的价值。

作者简介：朱维，陕西千阳人，爱好文学。2007年起主学剧本创作，先后创作三十多部大、小戏剧本，其中小戏《九品官上树》、小品《神圣的草地》分别获中国戏剧奖·小戏小品奖；小吕剧《村官上树》获第十六届中国群星奖；小戏《翠翠戏草》、《工地上的婚礼》等获过省级一等奖；大戏《清水弯弯》曾被宝鸡市戏曲剧院搬上舞台，获陕西省文华剧目奖。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