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思念

管懋晴2023-11-24 19:11:01

思念

 

作者:管懋晴

 

不记得哪年哪月,您抱着襁褓中的我,满心欢喜地亲不够;不记得哪年哪月,您看着我摇摇晃晃学走路,拍着巴掌笑不够;不记得哪年哪月,您让我骑扛马,把远处热闹看个够;不记得哪年哪月,您笑盈盈地看我耍赖皮,伴我游戏玩个够!

只记得,明月皎洁,您给我讲唐诗宋词和文人墨客的故事;只记得,寒暑假日,您查看我的作业、试卷流露出的笑意;只记得,夜半三更,您将我从睡梦中摇醒,分享您开夜车而泡的半碗糯米屑子面;只记得,寒风凛冽,您下班回家炒个菜喝小酒,非要每人尝一口……往事钩沉数有声,流光眼底过千重。岁月有痕,清晰依然,父爱如山,亲情永恒。

二月二,古称中和节,俗称龙抬头。这是我国民间传统节日,也称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等。自古以来,人们在仲春“龙抬头”这天敬龙庆贺,以祈龙消灾赐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农历二月二,既是龙抬头节,又是土地神诞辰“社日节”。由于父亲恰巧出生于农历1930年2月2日,故取名管业龙,又名管业隆、管益农。

父亲是三房头(祖父兄弟共3人)中头一个男孩。虽然出生于时局混乱、战争频仍、灾荒连年的时代,但有大家庭的护佑,仍能享受到温暖和疼爱。他的童年充满了欢乐。因祖母喜欢大上海的都市生活,父亲的童年大部分时间是在上海度过的。他的少年是在朗朗的读书声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我家住湖垛,一代又一代。祖祖辈辈在西塘河边,以经营青货行为生,到祖父这一辈才转向改行。父亲成年后,先跟祖父学徒,后自立门户,创办恒源南货行,经营洋纱、布匹、麻、火油、桐油、洋碱、铁制品等。新中国建立后,推行合作化运动,他担任湖垛镇灰竹木行业经理。1956年初,全国范围内出现社会主义改造高潮,同年底实现工商业全行业公私合营。父亲积极投身这场社会大变革,并光荣地成为一名共产党员。1957年初,为加强农村商业网点建设,父亲被调到20里外的芦沟供销社工作。

勤勉工作,厚道待人,诚信处事,操守为重,这是父亲一生坚守的道德底线。他骑一辆旧自行车,走村串户,了解农民的所盼、所需、所求。他每年都要拿出五分之一的时间,下村驻点调研,食宿在农民家里,与很多农民交上了朋友,比亲兄弟还亲。多少年后,还互相走动,叙旧谈今。

父亲写得一手好书法,尤其是蝇头小楷,隽秀清雅,笔酣墨饱,得到许多人的赞赏。他与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著名书法家戚太鸿曾有一段友谊。1964年春节前,母亲叫我到父亲处拿钱过年。腊月27日,父亲让我到戚家拿手书的春联。戚家在公社斜对面,大崔庄中央偏西位置。我到戚家只有其弟太世在家,他立即挥毫写了一副对联。正在太阳底下晒时,戚太鸿到家了。他问清情况后,对太世说:“他是会写字的人,让我重写。”对联的内容我还记得:大地回春,山河如画。父亲交待我,等他回家张贴。很长一段时间,凡经过我家门口的人,都要驻足观赏这副对联,连夸字写得好,打听出自何人之笔。父亲也因字写得好,而于1970年被县革委会政法组三组借用,专门负责文档资料的誊抄。1972年底,他被调至县土产棉麻公司业务组工作,负责全县柴、蒲、草、帘、席的收购、销售、调运。他洁身自好,从不谋私。有一次,家里人到他单位批发购买了一点物品,被他发现后,从不发火的父亲,大发雷霆,逼着退货。上世纪80年代,他曾被抽到县副业办公室工作数年。

以礼相待,举止谦恭,与世无争,包容兼蓄,这是父亲一贯的作风。在单位,团结同事,从不与人吵架,从不说脏话。他人源好,大家都说他“好共事”。他爱单位,爱同事,也爱家庭。我们即使闯了祸,他也没有红脸变色地训斥,更没有动过粗。他每次回县城开会,忘不了的是带我们兄弟4人到浴室洗一次澡。他先帮我们一个个地擦洗干净,然后自己才洗。洗完澡回家后,母亲递给我一角钱、三两粮票,到镇南饭店端一碗小面。父亲舍不得吃,先给我们每人喂一口,最后他只能喝点面汤。有一年,一家人都盼着他早点回家过年。可到大年30日上午10点多钟,父亲浑身衣服冻成了冰块,推着自行车,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原来,他忙完工作才往家赶,经过渔种场地段时,为避让一位老人,一头栽进路旁小沟里。

父亲有抽烟、喝酒的习惯,但从未误过事。酒喝多了,赶快回家,唱一曲“洪湖水,浪打浪”的歌儿给家人听。由于多年来,工作上常年负重,家庭生活压力大,年近退休的父亲,身体严重透支,患上了支气管炎、肺气肿。医生建议住医院治疗,他考虑市场行情剧变,单位经营效益差,勉强住了5天医院,即强行回家服药治疗。他说:“不工作还给单位增加负担,这说不过去。”后来,见他病情加重,大家都劝他住医院,但他执拗不肯,终因病情恶化,心肺功能衰竭,重病不治。那天一早,我去射阳出差,下午3时回来,车到办公楼大院门口,家里送信来,我即刻回家,他已与我们天人永隔,享年61岁。这一天,是农历1990年10月4日。父亲就这么急匆匆地走了,没有去看五彩斑斓的秋色,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等一等我。我没能送他最后一程,这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将抱憾终身。

秋风轻轻吹拂,大地一片金黄,又是一年丰收季。秋往深处去,悲从心中来。父亲去世已经33年,天地间回荡着我滚滚的思念大潮,我的眼眶里好像装进了沙子,溢出了透明的液体……父亲伟岸的身驱,似一座丰碑,耸立在我的面前。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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