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自在及其他

期待、自在及其他

作者：娄炳成

　　去赴一个约会，去赶一场饭局，去办一件事情，急需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你对公交、出租等交通工具就有了期待。而恰恰在这当口，你会感到，那些平日随时随地都能见着、甚至空跑的交通车辆，仿佛此刻都在有意与你作对似的，要么没有，要么满员，要么迟迟不来。

　　当你感到口渴，急需要一杯茶饮的时候，那水却迟迟不开，或者沏好的茶水迟迟不肯降温，皆因为你迫不及待。期待使你感觉到，这会儿的时间变得格外缓慢漫长，无法在顷刻之间解除你的焦渴。

　　寒冷的冬天，连日风雪交加，你便期待那天能够尽快放晴，使你能够走出门去，迎接阳光的温暖；或者希望冬天快点结束，春风早日吹绿杨柳，菜籽花儿竞相开放，脱去棉袄换上单衫，去郊外自由自在地踏青。

　　这一切，终归是一个耐心等候的问题，一个时间问题。那期待中的车一定是会来的；那期待中的茶水一定是会喝进嘴里的；那期待中的季节更是一定会轮回而至的。期待只是你彼时一种迫切的需求，一个顺遂的心愿。没有了期待，车，茶水，春天，都成了日常，成了随缘，成了可有可无的随遇而安。

　　有了期待，又有了不快乐；有了期待，就有了不自在；有了期待，时空、距离、情绪、心境就有了不同于往常的变化。然而，期待也不是绝对的不好。

　　小时候，观看苏联早期黑白影片《列宁在十月》，面对大饥饿，丈夫安慰妻子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这是一种希望，也是一种期待，是人们处于特殊时期才会产生的一种生理和心理需求。如果没有这种希望、这种期待为支撑，人们便会对生活失去信心，就很难走出困难时期。那时候，与我同龄的人也大都生活在困难时期，因而，那句“面包会有的”就成了我们的口头禅，被我们用来自我安慰、自我解嘲、自我振作。

　　实际上，就连佛也是有期待的。做出了断红尘的大牺牲，是为了追求自在，而追求自在本身就是一种期待。放下凡俗的欲望追求，清空了自我心灵，只是实现了个人的小自在；渡己之后再去渡他人、渡众生，才能够实现大自在。有了目的，或者说目标，就有了期待；无论为私为公，即便是彻底的利己。

　　自在，不是没有期待。星云禅师所论述的自在，行六波罗蜜可成就的十种自在，命自在、心自在、财自在、业自在、生自在、愿自在、信解自在、如意自在、智自在、法自在，及其衍生的十乘十的百自在，亦即一切自在，都是为了摆脱不自在。摆脱不自在，追求自在，就是期待。

　　自在是一门学问，是一种心境，是一种行为，是一种自我完善的结果，不是整天挂在嘴上，向人宣示，就自在了。正因为纷扰的世界、羁绊的人生、复杂的人际关系、了而不断的情感瓜葛等等，迫使我们不自在，我们才需要去追求自在，实现自在，哪怕是片刻的、暂时的、求而难得的瞬间自在。

　　从视频号上看到，一位女教授说：“人生而不自由，自由是一种心态。”我对这个言论不敢苟同。如果说，自在可以是一种心态的话，那么，自由就不竟然了。自在，是摆脱了不自在的结果，不自在是可以摆脱的，是主观努力可以改变、实现的；不自由可以摆脱吗？可以通过主观努力去改变吗？当大环境束缚、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无论你怎样调整你的心态，你依然是被主宰、被囚禁、被奴役的。只有阿Q才会有自由的心态；二战时期，被关进集中营朝不保夕的犹太人，是绝对不可能有自由心态的！

　　自由自在，常常作为一个固定词组被当作成句来使用，但自由与自在不是一回事，不能等量齐观。没有了自由，依然可以实现自在，譬如张学良将军被软禁长达六十余年，他没有人身自由，但他可以保持自在的心态，“我思故我在”；但不能说他就有自由的心态。自由，自在，都需要自律；而自由又受着十分严苛的他律，自在就是摆脱他律，把自己完全交给自己，只替自已负责。

　　最近，刀郎的歌曲《罗刹海市》点击量超过了世界总人口数量，可以被收录在世界吉尼斯大全了。我只评论了一句话：“骂人的话写得多么艺术，都不是艺术品，用歌曲唱出来，更是对艺术的践踏！”就在我冷眼旁观之际，有人质问我是否听懂了歌词，是否读懂了《聊斋志异》里的这篇作品？甚至有人用歌词里的原话骂我，我只能一笑了之。我研究《红楼梦》，发表了三十六篇评论文章，我通读原著四遍，在写评论文章时，又对相关章节精读细读；下一步打算，再写研究《聊斋志异》的文章，我通读《聊斋志异》原著原文达十余遍，是很有底气的。蒲松龄的小说《罗刹海市》用奇特的手法抨击了一种不良社会现象，但通篇没有一句咒骂之语，并且还穿插了很美好的爱情故事，没有在批判的同时让斯文扫地。蒲公的伟大作品是自在的，他所鞭挞的社会现象至今依然是自在的，但绝不可以自由地任意发挥，以灰暗的心理去谋求“复仇”的口水之快，扬起“高尚的皮鞭”，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抽打具体的“鄙琐之人”。这既不是对名著的正确演绎，也不是良好的艺术之风。

　　扯得远了点，回归言道，再说期待。

　　我们期待被人理解，期待受人尊重，期待自己的成绩被社会认可，期待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期待爱与被爱，虽然难成自由，但却是自在可为的，是无可指责的。表面上的不在乎，不在意，其实就是在乎，在意。自在不是一把扇子，夏用秋弃，不是与人言说辩白的道理。自在更应该是一种追求，一种境界，一种常态，不拘于形式，不流于泛化，不囿于刻意，悄悄地去做就是了；自在是自知、心知、自求、心求，是自我感觉到自在了那就是自在了。

　　人皆有期待，期待是走完生命历程的原动力。

　　人生而不自由，但可以自在。

　　作者简介：娄炳成，男，甘肃省陇南市人大常委会退休干部，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在国家级、省市级报刊杂志、文学网站发表小说、散文、戏剧、红学评论、文艺评论等作品300万字以上。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