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 笔记
作者:王维正
山有山光,水有水色,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别景致。比如我的故土农田,那是无际的浓绿深黄,路旁埂边,野花烂漫。“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再比如我教书的古城,既有田园的牧歌,又有市井的风尚,人少车少路宽,树多楼多游园多。又觉得"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可我现在的所在,是一个古老城市古旧的人民公园。
公园始建于1953年,是这座城市最早的一处市民休闲的场所。因其年久,便古貌森森。老而便旧,旧便有了文化。文化传承,便与众不同。
于是,这个园就有了自己的性格一一开朗与大度,博爱与包容,朴素与繁荣。
园里树多。上百个树种交手相携,参望蓝天,簇拥浅池,阴浓蔽日。清风叶间生,凉爽面前来,让人一身舒畅。
园里花多,五色缤纷,七彩争妍。树木之间,道路两边,秀色可餐。香风缕缕,似乎人在画间。
园中人多,早晚休闲健身如流。多得贵气,多得繁华。绿树红花间,童幼少、青壮老,笑声歌声寒暄声,其乐融融,精气神十足。每天旭日东升的时候,彩霞满天。园中四排的纵队,沿着环园的大道,上百人高举彩旗,快步疾走,时时高呼口令,一种特别昂扬的气场,给人蓬勃的振奋。又有老弱者、残疾者,坐轮椅的,撑手杖的,取自己方便的形式,在林间空地用心锻练,脸上都挂着笑容。中老年的妇女多为伴着音乐跳广场舞,另有少数男士练少林剑练缠把枪,生气盎然。
公园的早晨是繁华的。
满园里花花绿绿,老老少少,无不笑容满面。走步,弹琴,下棋,踢毽,打拳,舞剑,扯飞轮的,体育器材上操练的,听音乐的,读书看报的,各取其趣。谈笑互勉,古朴简纯。劳动者的真,普通人的善,环境的美,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展示了人民生活的幸福与和谐。
园里没有峰峦流瀑,没有曲水拱虹,没有曲径通幽,偶见小丘凉亭,发人思古之幽情。
但有一种独特的文化,独到的风景,叫地摊唱。
地摊唱在每天的下午3——5点举行。
在西部区绿阴之中,开设一片场地,经营演唱活计。
流行歌曲一家,晋剧一家,二人台一家,随意点唱一家。
我曾经兴致盎然地观赏了几次。
最北边的是一个女孩,高高的个头,微胖的身材。她唱的全是流行摇滚类。她穿短衣短裤,一边摇滚一边演唱,扎在脑后的头发前后左右跳跃腾挪,就像一只活泼的小松鼠。面庞红朴朴的,汗水直往下流。女孩完全无我完全投入地唱,唱完一曲又一曲,中间很少休息。她唱的歌,我大都不知道,只觉得节奏快,气氛热烈,但不悠扬,观众大多是青年人。更有一个忠实的伴舞,每天如此,一伴到底,动作单一。衣服时有更换,或红或绿或黄。有人相告,这是个神精病者。有病若此,亦可见自得其乐了,也见得女歌手的善良包容了。
往南排的第二个场子是二人台,乡音乡味,乡衣乡戴,放情而深情,都是三四十岁的二人台演员。唱得很好,观众很多。
再往南是第三个场子,晋剧。两位女演员,一听就是科班出身。中年模样,容貌俏丽。一袭旗袍,亭亭玉立。标准的丁派唱腔,观众最被吸引。唱《打金枝.坐宫》,王与后对唱:孤坐江山非容易,回想起安禄山起反意,要夺咱大唐锦社稷。多亏李太白保举了郭子仪,才将那安禄山叛乱平息……
唱《空城计》,诸葛亮:
我正在城楼上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司马懿发来了兵…唱腔浑厚悠长,气抵长虹,声震林木,"好一一!”……,喝彩频起。
第四个场子是由观众点唱,两男一女,都是20多岁,发型古怪,意在打眼,现代派十足。听了两首民歌,一首是《泪蛋蛋》,一首是刀郎近时最火暴的《罗刹海市》。"酒瓶瓶高来酒瓶瓶低,这辈子咋就爱上了你?前半夜喝酒后半夜醉,泪蛋蛋掉在酒杯杯里……咋就活得这样苦,咋就活得这样累?”;“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只为那儿有一条一丘河,河水流过苟苟营,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叫马户……”三个人轮替着唱,悠扬好听。《泪蛋蛋》唱婚姻爱情,一腔悲诉,难舍难分,无助无奈,凄怆凄美;《罗刹海市》唱的是聊斋里的讽刺喜剧,嘲讽了世态炎凉、美丑颠倒、驱蝇逐臭、啼笑皆非的歪风邪气。演员唱得投入,观众听得入心。
四个场子的演员水平不同,风格有异,但热爱歌唱,忘情演唱是共同的特点。他们繁华了公园文化,丰富了夕阳族的生活,丰富了社会精神文明的建设,有益于休闲人群的身心健康。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亮点是,一边演唱,一边观顾四周。时有观众用两根指头夹一张或5元或10元或20元的纱票,高高地举起,那演员便穿越人群领回赏赐,有些像卖唱,又不同于旧中国的卖唱,也是这座古老公园在市场经济下的独有的新文化现象。
留驻公园的片刻间,我完全解脱了寂寞。
这是一片快乐的海洋。
她叫包头市人民公园。
(2023.7.6)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