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似是归故乡

郭悦2013-11-08 09:36:17
    其实从一座繁华的城市来到另一座繁华的城市,想要在短暂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的不同是件还蛮困难的事情。所以在来到这座城市的第四天,我竟有些着急想要回去了。
    白天是一样的烈日当头、闷热躁动,晚上是一样的灯红酒绿、川流不息,最相似的是高峰时段永远的拥挤和堵车。
 
    北京和上海;一北一南;一个政治中心,一个经济中心;在社会主义经济大发展的潮流下,他们有着太多的相似,但又有着太多的不同,以至于在我眼里,不同也仿佛是在无数的相同中艰难地破土而出,等待着细心的你去一点点发现,就好像我们玩的那种叫“找不同”的游戏。
    但是这座南方的城市还是给了我不少惊喜的发现,比如他们用竹竿在阳台外面撑起的晾衣架,是他们对里弄文化最好的继承,比如他们弯弯曲曲的道路还有复杂的组合式路名曾让我不止一次晕头转向,还有他们食物中散发出的甜腻和清香。
    下了火车的第一顿饭就是在朋友的大姨和大姨夫家吃的,两位长辈为我们准备了满桌子花花绿绿的菜色,是那种典型的南方家常小吃,十分可口,可我一时还是不能适应用这种清淡的味道来下饭。在北方,想要吃下一碗米饭甚至需要半盘子酱油色的菜汤。大姨夫说,他觉得北方人的饮食习惯不太健康,我笑笑:“是啊,我们是重口味!”
    朋友看着桌子上一碗满满的红色腐乳炖肉就激动地说:“我来之前一直想着大姨夫做的腐乳炖肉,本来想跟他们说的,但是又怕万一您没做,就让他们失望了。”
    大姨夫喝了一口黑啤酒,放下酒杯,说:“你这么做就很不可爱了,你想吃什么就应该提前说啊,反正饭我们都是要做的,与其我们自己在这儿瞎琢磨,不如你说出来,还保证你们爱吃。”
    为此,我们还就“最爱的口味”展开了讨论,最后大姨做出了精妙的总结:人最爱吃小时候老吃的东西。太精彩的论断了,这就叫回忆的味道吧,也许长大的你都已经忘记了那种美食的口感,但是当初的那种幸福和快乐你却永远不可能忘记。
    说实话,我一直挺瞧不起旅游这档子事的。一个地方,积累了那么多年的沧桑轮回、世态变幻,岂是你跟着旅游团在各个景点转上一圈就能看透的?旅游,充其量只能算做增长知识,对一个人阅历和见识的增长帮助应该很小吧。所以,我真的很感谢朋友安排了我们去大姨和大姨夫家吃饭,两位长辈的生活方式和人生哲学让我学到了很多,甚至比我在外滩逛了一晚上的收获还要多。
    说起来外滩算是上海最有特色的景点了吧,其余的地方:南京路只不过是上海的王府井,田子坊只不过是上海的南锣鼓巷,生活馆只不过是上海的鸟巢......
    只有在那个飘着丝丝小雨的傍晚,当我们来到外滩的时候,我才觉得这座城市开始向我讲故事了,并且是用一种摇曳生姿的女人的口吻,那女人身穿妩媚旗袍,抹着红嘴唇,搔首弄姿的站在巷弄口。是的,她在炫耀,在炫耀她拥有多么辉煌的历史,多么灿烂的今天。黄浦江的一边是东方明珠,这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永远像这个女人那双性感的手一样,当你坐在公交车上望向窗外的时候总是在不经意间就瞄到她正在向你招手,你会望着它迟疑一会儿,心想着:嗯,看来上海不算大嘛!
    黄浦江的另一边,是被一排排高楼隔开的街道,那感觉应该有点像美国的华尔街吧,虽然我没去过华尔街,但他们不都盛产银行吗?后来我才知道,人们真的把它称作“东方华尔街”。
    多少外国银行选择这里作为他们打入中国内地市场的第一站,多少中国银行选择这里作为他们滋生发芽的土壤。你需要把眼睛放在与天空平行的方向才能费力的看到楼顶的中国国旗,你需要走上那么十几节大理石台阶才能透过铜制大门窥探两头石狮守护下的威严。
    来到黄浦江边,夜已黑,两侧华灯初上,排列紧密的路灯一盏不落地亮着,在这里,每一天都仿佛过元宵节一样,它们,点燃了外滩的激情。站在江边,手扶栏杆远望,迎面吹来阵阵海风,江面上一艘艘装饰华丽而招摇的轮船,此时正是活生生的代言人,他们身披品牌巨大的Logo像走方阵一样,在你面前一一经过,展现自己的美丽与富有。
    就是这样被商业包装起来的繁华与亮丽,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总之,她很吸引人。她不停地在向你招手,而你没有力气拒绝。
 
    同行的人中有一个绝对的吃货,吃东西这回事,爱吃、能吃和会吃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而我的这位朋友集合了成为一个合格吃货的所有条件,不公平的是她还特别瘦,不然我一定会劝她少吃点。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天我一边算计着要将旅游攻略上提到的小吃都吃一遍,一边提醒自己注意早已经鼓起来的肚子。
    然而在现代这个社会当中,尽管每个人都叫嚣着要减肥,但是真正拒美食于千里之外、肯亏待自己肚子的人却一定是傻瓜,这也是为什么《舌尖上的中国》会那么火的原因,一种美妙的味道背后是有灵魂的,它或许是一种文化的代表,或许蕴藏了家的温暖,或许能勾起一段回忆……当然,这只是为我们的嘴馋加上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始终坚定不移的按照美食所在的坐标来绘制路线图。我们都不是那种会稀罕能多去一个景点就满足的人。
    到上海的第二天,上午去城隍庙吃南翔的馒头,顺便看看城隍庙,可能是我们的诚心不足吧,城隍庙正在维修当中,这对于远道而来的游客来讲无疑是种打击,就好比你做一道菜,马上就要出锅了,却发现家里没有盐了。于是游览城隍庙的时间被大大缩短,我们只好在吃完馒头以后马不停蹄的朝下一个目的地——吴江路小吃街前进。
    下车之后我们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最后我们只能求助于路人,一个年轻的上班族表示不知道,他应该也不是本地人吧,一位老人信手一抬,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处施工地说:“那边就是,现在拆啦!”
    于是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一块被裹上了绿色纱布的城市伤疤,上面还残留着几把手术刀。真是无比眼熟呢,这种城市伤疤,在北京似乎也随处可见。这几年好容易将沙尘暴治理的差不多了,城市却自己给自己搬来了沙,搬来了建筑高楼用的沙,风吹来的时候,依然能缠缠绵绵绕天涯。所以当我看到那几把冰冷的城市手术刀的时候,心里竟然在默默地和他们打招呼:“嗨,怪物们,好巧,在这儿也能碰到你们!”
    所以我想,也许每个城市都差不太多:人只有两种——本地人和外地人;建筑只有三种——拆完了的,没拆的,还有正在被拆得面目全非的。
    可悲的是,我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更喜欢哪种建筑。
 
    那时候,住在一条残破的街道上面,大小便要到外面的公用厕所解决;冬天要买煤生火,可是不管炉子里的火烧得再怎么旺,屋里永远寒气逼人;一下大雨,两边的居民就会被一条突然形成的河流隔开,变得出行不便。记得初一那年,我第一次网上购物,买了一条当时也很廉价的项链,其实就是想体验一下那种新奇的购物方式。但是那次的购物经验却根本不像同学说的那么便捷,那么舒适。从提交订单的一刻起我就一直紧张送货员会什么时候来送货,担心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紧张了两三天之后,送货员终于打来电话确定地址和送货时间,但是,从那个电话打来了以后,送货员接连打了不下五个电话才终于把项链送到了我家。我依然记得那天,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送货员还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的把一个单薄的盒子交给我,一边向我感叹:你们这儿也太不好找了!我当时拿着那个小盒子,脸红的几乎发烫,心里不住的后悔,觉得很对不起那位送货员。
    我的很多住在城里的同学甚至不相信北京竟然也有这么,这么村的地方,村其实也可以是一个形容词的。
    可是我却永远也忘不了当我们要离开那所老房子的时候我是多么的不舍,我像是要跟亲人告别一般深深的依偎在她的怀抱里,仔细体会这种大概再也不会有的感觉。我拿着相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个角落一角落,仔细的拍照,虽然它会一直在我心里,但我还是隐隐期待着将来的某一天,当这些照片无意间出现我眼前时,那些回忆的片段会像巨大的冲击波一样,击垮我心里关于乡愁的防线。
    如今,我与那些所有对我的事儿一清二楚的,去我家串过门的,遛弯时遇上并聊个没完没了的街坊四邻们一起伴随着拆迁的风潮搬上了楼房。寒冷的冬天显得不再那么难熬,洗个热水澡成为了再简单不过的事儿,快递员显然已经对我们小区的地形十分熟悉,但是,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习惯了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方式,我和我的邻居唯一的交流似乎就是关于扰民这件事的争吵和抱怨。
    偶尔怀念起小时候,应该是极小的时候吧,那个还不懂得烦恼的小姑娘,吃得胖胖的身体,一蹦一跳的在左邻右舍中穿梭,吃完了这家的饭还要去蹭蹭那家的伙食,呵,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这就是回忆的味道吧,它不是哪一种具体的味道,而是一种长在身体里的,叫做“童年”的器官,它时常会生个小病发个小难,让你变得无缘无故的伤感,含着眼泪说:真好。
 
    还是说回我的上海之行吧。在上海的那几天,朋友总是十分兴奋地对我叙述她的发现:‘你发现没有,上海男人总是喜欢戴一个大金戒指’,‘你发现没有,上海的街道路口总是停着很多摩托车’,‘你发现没有,上海的外国人比北京的外国人更风骚一点’,‘你发现没有,上海人喜欢穿睡衣出门’……好多好多的‘你发现没有’。说实话,我真的没有发现,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真的没有发现这两座城市竟然有这么多的不同,以至于每天晚上坐在公交车里我都有一阵子的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就在北京,只不过马路上鱼贯而过的汽车的车牌前面由“京”字换成了“沪”字。
    那天晚上,我们匆匆的赶到陆家嘴坐公交车,因为时间紧,我们没有办法好好逛一逛这个著名的商业中心。当时公车上的人很多,我们都只能站着,我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怀里抱着一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单反相机,他正在低头浏览自己的相片,我也被他的照片吸引了,他是个摄影高手,至少我这样认为,他的照片不是简单的复制景色,而是加入了自己的创作。慢慢的,我发现他拍的全是陆家嘴,一天中不同时段不同角度的陆家嘴,于是我一边看他的照片一边抬头来与真实的景色做对比,后来我甚至对实景不再感兴趣,而是专心致志的看他的照片。
    就是这个地方,很遗憾没有让我产生流连忘返、赞叹不已的感动。面对这些繁华地带的时候,我可以像面对任何一条北京的商业街一样镇定自若。
    不过,作为意识形态和历史发展迥然不同的两座城市,他们毕竟存在着太多的差异,只是我相信这种差异要么会在你的逐渐了解中渐渐明晰,要么会在不断的发展融合中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