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缘
作者:郭伟
七月十六日已过一时,我们没能吃上午饭,还在扶贫返程途中。因送几名扶贫干部到另一社的扶贫户中去,车向相反,我只好与一同事沿公路向回城方向步行,一边等车。
这个扶贫村是红四方面军发动“钥匙坡战役”的地方。夏雨之后,碧空万里,群山叠嶂,山峦堆翠,溪水潺潺,平坦的水泥公路,一尘不染。
转过一山弯后,在几座异迁民房聚居点中间,突然,我眼睛一亮,一株壮硕而又挺拔的兰草,闯进我的眼帘。
这株兰草颜色深绿,叶片宽厚,身姿直立,我一眼就从杂草中辨别出来,怎么……?
兰草很娇贵,喜湿润荫凉,常常自生在落叶厚积的腐植土中。这株兰草位于左侧路边两座民房之间,斜对面还有一座房子。兰草离水泥路边不到一米,三米之外下坎便是农田,离最近的房子不到五米。我首先惊讶的就是这么显眼的位置,能自然生长兰草?
路边离兰草两三米处有一根四五米高的青杠树,太阳稍偏,兰草便完全暴露在烈日下了。地面兰草四周只有稀疏的几根茅草,也不足以为兰草遮荫。尤其是地面上泥土少而石碴子多,十分瘠溥的沙土之中,怎么会长成一株兰草呢?
这是它自主选择,还是无奈的命运安排?
这苗兰草高约二十公分,大概是去年春开始发苗的(在地下也可能孕育几年时间了),属春剑初生苗。因为今年几个月长不了那么高。
巴山深处的农村居民也有养兰的习惯,这里到处生活着村民,下地干活,走亲访友,人来人往,难道就没有发现?这里到处游走着禽畜,冬寒夏曝,日晒雨淋,牛踏羊踩,兰草能生存下来?还有当地采兰爱好者和外地兰贩子,众目睽睽,梳过篦过,兰草的生存尚且不易,一年多来,还躲过了成千上万双爱慕的眼睛和无数无知的草食动物的啃咬。
这株兰草居然在那么敞亮干燥、多光多雨的原生地存活下来,没被撬走,真是奇迹,它完全颠覆了兰花适生地的常识。
采兰,是我的业余爱好。在扶贫路上,我曾多次抓住空闲时间,钻进溪沟、路边、林中、石下,非常乐意做的一件事,有幸寻得十多苗兰草,更有幸亲切接触大自然风光。
走山路,我一直带着搜寻的目光,有意寻找它们。这株兰草站在光秃秃的地方,似乎深情、执着地在等我。
这不是缘分么?
兰草主苗两侧各带一小芽,一长三四公分,一长一公分。它很健壮,除叶尖有虫啃过的痕迹,没有脚踩刀割的伤痕。
我一声惊叫后,两步跳到兰草旁边,由于没有带小刀,便急忙在兰草周围找到一根树枝,从十余公分远的四周开始逐次向中心根部剔土。砾石杂陈,茅根乱窜,生怕伤及兰根。我扳开一块约三四公斤的石板,又撬开另一小块花岗岩石,花费了三四分钟的时间,才挖出兰草来。
兰根也很健壮,龙根长十多公分,还有数十粒白色龙蛋。
我一边刨,一边惊叹,同时向同事解释,这株兰草生得奇怪,叶上虽无艺,但开不开好花还难说。就其兰姿及兰香,足让人爱恋。
我虽爱兰购兰植兰已久,可是,能亲自从山中采得兰草,每次都很激动,兴高彩烈,更何况是在不宜生长兰草之地,偶然发现如此健壮的兰草苗。
真的太令人意外了。
我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将其松松包好,捧在手中,继续沿公路往城里走,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兰草。上车后,我仍然双手把兰草苗捧在胸前。
只要深入到农村一转,个个民居户院四周,或院坝边或猪牛圈旁或楼顶阳台上,到处都能看见几苗种植的兰草,可见兰草与中国百姓之间的深厚情结。
我想,若想读什么书,可到出版社预订,可到书店去购买,可到朋友处借阅,现在也可到网上去搜索邮购,这叫有约之缘。我能与这株兰草不期而遇,则是无约之缘。缘分分为恶缘与善缘,我与此兰花缔结的是一种善缘——兰草因改善环境而得以良好生长,我因得到兰草相伴而怡情养性。
打猎,所获野兔山鸡;打渔,所得鲤鱼鲫壳,或换成现钱,或送与朋友或满足一时之口腹之欲。而寻兰采兰,则是为了种植观赏——购买兰盆,植料,肥料,还得天天侍弄,控光控水,防热御寒,防旱避涝。除叶艺之外,开好花的兰草叶上不一定有特征,但必须养得健壮,兰草才能开出花来,最终得以观赏,愉悦眼鼻,或从经济角度判定其价值。
可见,养兰如育雏,多为付出,多有辛劳。中途一旦伤水伤肥,光照太过,干旱带病,便兰死缘灭——只有剩牵肠挂肚,遗憾终身,叨念终生。
爱兰,犹如乐于自找麻烦。
初生苗在一两年未必开花,养得好,一般要三四年,发三四根健壮苗方可开花。但是,服侍不周,营养不良,兰草不开花,气死人也不能界定兰品如何。心有不甘,还得辛苦你——得法,再养一两年,不得法,再养三四年。也就是说,三十六到四十八个月的付出,才能享受到对兰花一个月左右的观赏;若没有好花,也只能闻到十天半月之兰香。
正因可享受的时间短暂,才弥足珍视。
哎,何苦呢?
当然,兰花婀娜多姿的身姿也是极佳的一个欣赏点,这是很直观的。尤其是迎风起舞,缦妙多姿之神韵,如曲项弯腰仕女,随风舞袖,令人心荡神逸。
闻兰之香才是核心享受。春剑兰一般在春节前后开花。正午前后,也就是一天中气温达到一定高度时,是兰花释放香气的高峰时节。一股风吹来,带来一缕兰香,迎风而吸,立时沁人心脾肺腑,直达颅顶,如醍醐灌顶,大脑为之一醒,精神为之一振。
更奇妙的是,凑近闻过兰香后,花蕊中的微小颗粒会黏附在鼻腔内的粘膜或纤毛上,五六天都能在没有兰花的时空,闻到兰香。
那种香气,绝无仅有,十分独特,一闻之后,经久难忘,终身不舍。
美好的兰缘是一份重托,是一份责任,我希望它能开出美丽的花来。
另一缘分也得到良好结果。三年前,我有幸结对帮扶钥匙坡村马洪瑞一家,结下不解之缘。这里当年曾是红四方面军战斗过的地方,到处洒满红军战士的鲜血。马洪瑞他家当年还是一个十多口人的大家庭,五人参加红军,其中四人失踪。留家老幼四五人均被还乡团杀害,在战斗中受伤身残的马德良应急回乡安葬家人,从此与北上抗日的红四方面军失去联系而幸存下来,侥幸延续一脉。我利用扶贫空闲时间亲自采访马洪瑞及其族人、邻居。他们宁愿身受因地理条件恶劣而贫困也不肯离开故土,背井离乡,一生坚守红军战士的坟茔,这种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我认真挖掘整理出那段光荣的历史,写成《扶贫路上结红缘——马德富、马德贵、红二姐、马德良、马洪熙五名红军战士轶事勾沉》一文,发表在《巴中文史》等杂志和《中国作家网》上。也算满足了马洪瑞一家“固定历史,传承历史,帮助寻亲,弘扬红军精神”的微心愿。
美丽的缘分已定格为历史,成为永恒的记忆,也值得永远珍惜。
扶贫工作马上要收官了,而我们与这些新结识的亲戚却越走越亲,难舍难分。我相信县医保局的全体党员干部会与各自的扶贫联系户一直保持友好往来,直到“振兴乡村”的顺利实施,彻底改变农村旧貌,村民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
世间事,多类同,有缘分,必相逢。只有情真意切,才会不辞辛劳,不畏烦难,虽苦犹乐,无私奉献。
2020-7-18-17时
作者简介:郭伟,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