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卡山，巍巍英雄山

法卡山，巍巍英雄山

作者：程奇伟

　　法卡山，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以下简称广西）边陲重镇凭祥市上石乡境内，祖国南疆国境线上。海拔七百多米，植被茂盛，蚊虫泛滥，蚂蚁众多，毒蛇出没，常年气候潮湿，云雾缭绕，霪雨氤氲，能见度低。从广西凭祥市南行，往东南方向17公里左右，便可到达法卡山；朝西南方向16公里和30公里左右，则分别是名扬海内外的友谊关和金鸡山。法卡山和金鸡山是这崇山峻岭之中最高峻、最险要的两座山峰，若控制了这两座山，就相当于管控住了周围方圆数百里边境的一举一动。法卡山是一个重要的战略制高点和战略要冲，分为一、二、三、四、五号阵地，一、二号阵地朝向我国一侧，三号阵地在山巅，四、五号阵地朝向越南一侧。法卡山阵地往南方向，重型火炮可打到越南北部重镇同登市、谅山市等；向北方向，敌军大炮则可威胁我边境地区的凭祥市、宁明县等市县的安全。

　　法卡山的名字响遍祖国大江南北，是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燃起的中越两国军队规模空前的激烈战火。法卡山被誉为英雄山，是因为广西边防官兵浴备奋战，出生入死，誓死收复并守住了法卡山，用血肉之躯铸就了血染的风采，筑起了一道雄伟的钢铁长城，而且，还因为1986年春节，原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视察法卡山前沿阵地，给官兵拜年，并挥毫题词：“法卡山——英雄山”！

　　法卡山战斗，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首次与自己的恶邻打的一场军事、科技立体战争，广西边防部队以胜利大捷的雄伟英姿，受到国内外普遍关注。国人欢欣鼓舞，纷纷庆贺；海外举世瞩目，自谕“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敌人却为之愤怒，越当局的靠山前苏联也异常震惊。

　　越南作为我国的近邻，历史上一直对我国俯首称臣，鲜有矛盾发生。但是，自从越南南北统一后，特别是黎笋集团上台以后，越南自恃抱上了前苏联的大腿，依靠前苏联源源不断的武器弹药支持，越南民族主义空前高涨，决心扩张地盘，梦想建成东南亚强国，因此，越南先后率兵向柬埔寨、老挝等国发动侵略战争，在我国边境也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并大肆排华反华，蚕食领土，杀我边民，频频制造边境事端。1979年，我国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后，越南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1980年1月的一天，夜很深了，我法卡山边防守备部队指战员正在猫耳洞里睡觉。越军337师52团派出王牌特工队，趁着夜色摸上法卡山，赤膊上阵，手握鬼头刀悄悄地干掉我军前线警戒哨兵。还沉睡在梦乡的战士们，大部分被越特工鬼头刀砍杀。一名刚换哨回来的战士，因极其疲惫和困倦，睡觉时，头和脚刚好与平日的睡姿调换了个方向，越军特工队一名队员窜进猫耳洞，摸黑挥刀朝他头部砍去，却鬼使神差的砍断了战士的双脚，这名战士忍着剧烈疼痛，凭着军人的职业敏感和惊人的毅力，操起床边的冲锋枪抠动扳机，“哒哒哒……”一个点射，一梭子弹朝越军射去，随即，这名战士晕死了过去。正是这正义的枪响声，打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法卡山黑夜的平静，拯救了法卡山边防守备部队部分官兵的生命。

　　越军这支号称“魔鬼天使”的鬼头刀特工队，都是久经沙场的兵痞子，个个身怀绝技，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枪法极准，而且狡猾奸诈，诡计多端。这次，他们未发一枪一弹，仅用鬼头刀就将我法卡山前线守备连部分指战员杀害。从此，这块风水宝地和战略要冲落入了越军之手。越军占领法卡山后，利用其有利地形不断向中国边境一侧开枪开炮，还派遣特工人员渗透、袭扰和破坏法卡山周边的中国边境前沿阵地哨所。截止1981年4月，越军、公安和特工对中国法卡山边境地区各种挑衅活动39起，发射枪弹2300余发，枪杀中国边民，抢劫财物，破坏民房，损害庄稼，无恶不作。我法卡山周边百姓被迫逃出家园，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

　　是可忍，孰不可忍。1981年5月5日凌晨6时，广西边防部队奉中央军委命令，向法卡山越军占领区发起了总攻。我参战部队仅用55分钟就收复了法卡山阵地，而后转入防御。然而，越当局并未就此罢休，誓言要夺取法卡山。从5月6日开始，越军出动十多个步兵营，操着从前苏联要来的现代化坦克、装甲、火炮等武器装备，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猛扑法卡山阵地，向法卡山主峰阵地不到两平方公里的地域内，倾泻了一万余发炮弹。一时间，法卡山上浓烟滚滚，草木飞扬，泥尘满天。法卡山原本十分茂密的亚热带山岳丛林，被炸得泥石翻滚，泥成焦土，石化为粉，尘土飞扬，树无一棵，草无一根。整个法卡山地区，被大炮掀起三尺厚的泥土，整个山头被削低了两米多。我法卡山前线官兵，下半身“浸泡”在三尺深的细松泥土里。

　　经过激烈战斗，法卡山变成了光秃秃的焦山、荒山。我军驻守在法卡山前沿阵地的部分指战员，除了少数伤残外，百名年轻的血肉之驱血染法卡山，魂归第二故乡，把宝贵的生命留在了这片红色的土地上。傍晚时分，血色的残阳染红了蘸满战士们热血的法卡山，整个法卡山地区都弥漫着血腥味，闪耀着刺眼的、血腥的、令人窒息的血红色。于是，躯体变成了血红色，天空变成了血红色，大地变成了血红色，空气变成了血红色，万物都变成了血红色。后来，当地老百姓说，正是由于这些铁血英雄用年轻生命染红了法卡山这块红色的土地，祖国南疆地区才生长出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开出一朵朵鲜艳的木棉花，血红血红的，那花儿就像一簇簇在枝头燃烧的永不熄灭的火焰，又如万里晴空中褪散不去的火烧云，把英雄的红土地装扮得格外光彩照人、绚丽璀璨、鲜艳夺目。

　　法卡山战斗，是我军自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以来较大规模的一次边境战争。越南当局先是出动连营级，后又派出团级和师级规模部队投入战斗。为了法卡山这座山头，越当局已是拼了，不惜血本，倾尽全力，志在夺取。随着5月5日法卡山战斗打响，中越双方参战部队都进入白热化胶着状态。一时间，法卡山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渐渐燃烧成越烧越旺的火焰山。实话实说，越军民族彪悍，作战勇敢，不怕死，他们经历过抗法战争、抗美战争和南北国内战争，几十年战火不熄。通过长期打仗，越军增长了战争知识和战斗本领，特别是我军长期无私的援助，把一些武器弹药和战略物资无偿赠送给了越南，还下大力全方位培训了越军战斗人员，把一些技法、战法、打法等技术都无私传授给了越军。经过几十年的战火考验，越南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下至四、五岁的儿童娃娃，都会使用枪支和火炮，几乎全民皆兵，甚至，越当局还组织学习过毛泽东军事著作，研究过孙子兵法，演练过中国军队的战略战术，因此，战斗力不容小觑。

　　据一名参加过自卫还击作战的战友讲，他们的先锋部队在越南境内打穿插时，一名营教导员见一越南小男孩浑身破破烂烂，瘦得皮包骨头，非常可怜，营教导员非常同情，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盒压缩饼干送给了他。岂料，营教导员刚一转身，这名越南小男孩竟迅速从衣服里掏出一支中国制造的“五四”式手枪，朝营教导员的后背连开三枪，这名营教导员当场牺牲。战场上，还有些老头和老太，把身体当盾牌，携带手榴弹，腰缠TNT炸药，用肉体作炸弹，疯狂扑向我军的坦克、军车和人员队伍，与我军装备和人员同归于尽！

　　越军组织大规模的战斗时，由于熟悉我军的战略战术，所以，我军起初比较被动，效果欠佳，但我军火速调整，很快恢复战斗力，迅速组织起有效的攻防。越军组织师团规模反扑时，驻守在法卡山最前沿五号阵地上的我军边防守备连部分官兵，经过一天的激战，大部分壮烈牺牲，越军很快占领五号阵地，紧接着，邻近的四号阵地也被越军占领。坚守五号和四号阵地的官兵子弹和手榴弹都打光了，面对数倍的敌人，战士们没有退缩，没有畏惧，与冲上阵地的敌人展开了肉搏战，有拼刺刀的，有用石头砸的，有两个肉体绞在一起撕咬的......胶着一段时间，杀敌40多人，直到全部壮烈牺牲！一个个年轻的战士倒下了，牺牲了，可惨烈的战斗依然在无情地继续着。面对上万发炮弹的轰炸，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敌人，面对杀红了眼的越军，以及越军马不停蹄地扑向我军驻守的法卡山三号阵地，我军官兵英勇顽强，沉着应战。三号阵地是这一地带地势最高的主峰，如果三号阵地被越军占领，越军就可能向北长驱直入，乘胜追击，再次夺走我军驻守的二号阵地和一号阵地，威胁到我边陲重镇凭祥市和宁明县等交通枢纽和战略要地的安全。上级也命令法卡山参战部队，要不惜一切代价，严防死守法卡山三号阵地。法卡山三号阵地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双方代价惨重。当三号阵地官兵处于极其被动的关键时刻，我军100毫来迫击炮和120毫米加农炮等火炮起到了较大作用，炮弹在敌群中铺天盖地地爆炸开花，打得越军血肉横飞，抱头鼠窜。经过激战，我军顽强的夺回了三号阵地，之后，四号阵地也被我军英勇夺回。此时，五号阵地的越军正准备组织精干力量对我军进行反扑。我边防部队及时将榴弹炮等大口径火炮加入了战斗，这是一种射程远、威力大的大炮。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满天呼啸的榴弹炮排山倒海般倾泻到越军占领的五号阵地上。越军虽伤亡惨重，但兵源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补充。我军152毫米加农榴弹炮，迅速组织强大的火力网，在潜入敌军阵地的我军侦察兵的指引下，对越军的援兵进行了密集的轰炸，使越军的后续部队被我军炮火阻拦。此时，侧翼又出现了越军火力点，约有一个连的兵力，配备迫击炮、重机枪、高射机枪及轻武器，战斗力强。我军收复五号阵地的步兵连受阻，被敌人的火力网阻挡在半山腰。我军前线指挥部当即决定，用加农炮对敌实施直瞄射击。夜幕降临时，我炮兵派出加农炮小分队秘密潜入敌阵前，利用夜色作掩护，硬是将两吨多重的加农炮推上了山坡，然后迅速构筑起炮兵阵地和掩体。越军或许做梦都没想到，我军炮兵一夜功夫就在他们的鼻子底下架起了几门大炮，我军加农炮距离越军阵地只有几百米。待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法卡山地区的战斗又打响了。我军一发发炮弹射向越军阵地，将越军苦心经营的工事一个接一个地摧毁。阵地上的越军，慌乱好一阵后，又慢慢镇定下来，并开始组织反击，但已无济于事。我法卡山守备部队在强大炮兵的火力支援下，顶住了越军整团、整师规模的轮番进攻，终于收复并牢牢守住了法卡山五号阵地。至此，法卡山一至五号阵地和整个法卡山全部回到了祖国和人民的怀抱。

　　至6月30日止，历时57天，整个法卡山战斗胜利结束，我军以牺牲154人的代价收复并守住了法卡山所有阵地，打死越军700多人，打伤500多人，击毁火炮135门、汽车14辆，击伤坦克2辆，并缴获大批的武器弹药和战略物资，打出了军威，战出了国威……57天的铁血荣光，我军用意志与钢铁的较量谱写了胜利与凯旋的乐章。战斗结束后，广州军区守备第九团二营被中央军委授予“法卡山英雄营”荣誉称号，二营五连被广州军区授予“法卡山坚守英雄连”荣誉称号，战斗中涌现出了梁天惠、李怀琼等全国著名的“战斗英雄”，从法卡山上喊出的“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的口号，是那一代戍边卫士们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时代最强音，为人民“甘愿吃亏、乐于吃苦、勇于献身”的法卡山精神被传遍八桂大地和祖国大江南北，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丰碑。

　　41年过去了，法卡山地区的战火硝烟早已飘然散去，但法卡山精神却穿越时空永不泯灭。41年前的那场边境战争，打破了国人马放南山、歌舞升平的安逸生活，重新点燃军人“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激情，在维护边疆安宁和巩固经济发展中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广西千里边防换来了数十年的和平与安宁，为祖国赢得了宝贵的经济发展良机。41年来，我国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经济蓬勃发展，军事装备不断改进，军队战斗力显著提高，国力军力不断增强。放眼世界，鲜有国家敢与我国公开叫板。反观越南，由于战乱不断，国内一直深受战争的影响，始终都没有摆脱贫困与落后。那些埋骨南疆的烈士，那些为国而战的英雄，用他们的英勇无畏谱写了一曲曲捍卫中华民族尊严的英雄赞歌！法卡山精神，在战火硝烟的考验中，让每一个战士成为了英雄；走下战场后，又让每一个英雄续写着新的荣光。遥忆当年，风华正茂的参战军人和支前民兵，那浴血战火、出生入死的经历，是他们最悲壮、最血性、最灿烂和最难忘的人生篇章。

　　1991年5月5日，广西党委政府和广西军区在边防第九团礼堂隆重举行庆祝法卡山作战胜利十周年纪念大会，我有幸作为法卡山战士代表发言，“……我们一定接过烈士钢枪，守卫好祖国南疆，用实际行动践行为人民‘甘愿吃亏、乐于吃苦、勇于献身’的法卡山精神”。2019年10月1日，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阅兵方阵中，“法卡山英雄营”战旗赫然在列，接受了党和人民的检阅。

　　41年来，一茬又一茬的法卡山边防军人传承着革命先烈前仆后继英勇牺牲的大无畏精神，面对艰苦而恶劣的生活环境，依旧无怨无悔地坚守着，充满激情地战斗着，年复一年的保卫着，靠的就是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信仰，靠的就是对党的忠诚和坚定执着的革命信念，靠的就是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和永不言弃的拼搏精神，靠的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血性和献身精神。41年间，“法卡山英雄营”走出了好几位将军和一大批师团职领导干部。参加过法卡山战斗的老兵说，“如果打仗是为了获得荣誉和待遇，就算攻打一座金山，用枪顶着我后脑勺，我也不会上战场，但如果是党的召唤，国家和人民的需要，如果为了祖国和民族的尊严，就是赴汤蹈火，慷慨赴死，我们也会大步向前，冲锋陷阵，义无反顾！”言语虽朴实，却掷地有声。

　　法卡山精神是中华民族一个时代的精神丰碑，需要我们大力弘扬，使之融入一个民族的精神血脉，代代赓续，世世传承。今天的法卡山英雄营，每天的番号声中依然回荡着继承烈士精神的铮铮誓言，仿佛在向烈士诉说，营旗不老，英雄不老，精神不老，青春常在。30多年来，我始终以法卡山英雄部队中的一员严格要求自己，让法卡山精神得到有力的传承。我也经常回法卡山阵地和法卡山烈士陵园，每当伸手抚摸那一块块冰冷的墓碑，看着那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手在颤抖，心在颤抖，全身在颤抖！我深刻的感受到，我每一次去，都是心灵的净化、灵魂的洗礼和精神的升华！28年的军旅生涯，我把青春芳华献给了南疆军营，把汗水浇灌在了千里边防，把激情洒在了八桂大地，兑现了“接过老兵钢枪，守卫好祖国南疆”和“矢志扎根边防，建功祖国南疆”的庄严承诺。我从战士、军校学员成长为正团长级军官，先后在四个县区担任党（工）委常委（委员）、“班子”成员，多次被评为军事训练标兵、优秀机关干部、优秀共产党员和优秀党务工作者，四次荣立三等功，二次被评为优秀团级单位主官，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等中央和省部级报刊杂志发表文章200余篇。2017年，我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虽然，我没能实现“法卡山精神以我为荣”的矢志梦想，但我实现了“我以法卡山精神为荣”的诤诤誓言。

　　当前，我国进入了新时代，各族儿女正在享受新时代温暖和煦的阳光。我们这一代人何其幸运，躬逢盛世，既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见证者，更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参与者，应大力传承和发扬好法卡山精神，时刻保持旺盛的革命斗志和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时刻彰显新时代共产党人的担当，做到脑子里永远有任务，肩膀上永远有责任，胸膛里永远有激情，用信仰武装头脑，把信念镌刻胸膛，让信心坚定方向，居安思危，警钟长鸣，缅怀先烈，牢记历史，珍爱和平，吾辈自强，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新征程中“甘愿吃亏、乐于吃苦、勇于献身”，敢担当，善作为，踔厉奋发新时代，勇毅前行向未来，走好新时代的长征路！

　　简历：程奇伟，军转干部，公务员。爱好文学和写作，在中央、省部级报刊杂志和部分微信公众平台发表数百篇文章。曾在全国和省级比赛中获得过一、二、三等奖。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