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乡的日子
作者:邹中海
妹妹嫁到香港,妹夫却在三乡办厂,帮妹夫打理厂子的阿叔是本地人,而我则在三乡的另一家工厂做主管。阿叔喜欢打麻将,每到周末,总是会约我们到妹夫的家里去打牌。
妹妹和我是兄妹,妹夫和阿叔是挚友,我和妹夫是郎舅,这种亦亲亦友的关系,让我们在打牌时,总是有点尴尬。每次打牌,阿叔输多赢少,收钱与不收钱,都不好意思。所以后来妹夫提议说,以后到家里来打牌,不准赌钱,但谁输了谁做菜。
菜是现成的,妹妹冰箱里经常备很多菜。岭南人有宵夜的习惯,妹夫的朋友又多,所以常常有人来家里吃饭,但大都是妹妹亲手做的。
在不加班的或没有亲友来的日子里,偶尔间也会去宵夜摊上点上一个炒粉,外加几碟小菜,喝几罐啤酒。后来妹妹妊娠反应很厉害,请了个阿姨,但只负责正餐,宵夜就基本靠叫外卖或外出解决。
阿叔做得一手好饭菜,只是原来表现的机会少。现在有了机会,厨房里的活就全归他包了下来,谁叫他总是输呢?他做菜有几个好处,做菜时非常安静,不像我和妹妹(怀孕后就很少做菜了)、妹夫一样,砧板“砰砰”响,还时不时叫这个、叫那个过来帮忙!能安静地享受夜宵前的那一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况且,这还是正宗的岭南风味!特别是阿叔做的白切鸡,外脆里嫩鲜甜,佐以他自制的生姜酱,细而不腻,入口生香,远比外面卤菜店买的好,现在回味起来,口水就多了几多。
阿叔是个热心人,见我非常喜欢吃他做的白切鸡,就把这道菜的做法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他说:“做这道白切鸡,其实也没什么诀窍,但和书上说的、酒店的做法是不一样的,属私房菜的一种,上不了大台面。”
他羞羞地笑了一下,接着说:“这道菜的流程并不复杂,就是选当年的新鲜仔鸡,处理好凉干水份,在开水中放鸡煮至仅熟(用筷子能从鸡翅膀旁插进即可),然后用冷水过凉,斩碎装盘,淋上生姜汁即可。”
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我特地去书店买了本粤菜大全,果真,书上说的流程要复杂得多,口感却没有阿叔教我做的好吃,后来,这道菜让我在老家出足了风头,家乡很少有做白切鸡的,一般都是煮鸡,炒鸡或焖鸡,蒸鸡的都很少,就连我那见多识广做了几十年菜的母亲,也非常喜欢吃。我在老家的那两年里,鸡的消费量增加几十只,那些鸡贩子见了我就笑,即使不买鸡也想搭讪几句。买鸡每周不少于一只,雷打不动,遇有亲友来访,更是必上节目。看来做菜和做人是一个道理,简简单单也许才是最好的。
后来妹妹要到香港去生小孩,妹夫要去陪伴,工厂的重担全压到了阿叔身上。阿叔更忙了,每天像个陀螺,我们在一起相聚的时间也就少了。再后来我回了湖南,阿叔那带有广东话的乡音和他做的白切鸡,始终盘旋在脑海。
世间事很难说,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原以为,我和阿叔之间的乡情乡谊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淡化。没想到的是一段时间的停顿却是另一段时间的开始。
在妹妹生完孩子后不久,妹夫所在工厂的租赁到期,整个厂区和周围地带的土地都被征收,全部划做了拆迁地,妹夫就把工厂迁到了二十多公里外的环城。
迁厂前,妹夫问阿叔,是否再愿去环城工作。舍不得故土的阿叔委婉地拒绝了。闲不住的阿叔就在三乡的街道上租了一间门面,开了家小食店。主营鱼片粥、猪肠粉,糖水之类的早点,中午则卖快餐,以他的拿手菜白切鸡做为招牌,又增加了一道猪脚姜。一年前,我应朋友之邀,又到三乡来工作。到三乡的第一天,朋友就带我到一家非常雅致的小餐馆用餐。
走进餐馆,阿叔一眼就认出了我,马上热情地引我们到一间小雅座就坐,再亲手泡了壶乌龙茶,还是那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阿叔。朋友点了几个菜,阿叔特意又送了一碗猪脚姜,满满的一大碗,就像那宽阔深广的乡音,要我们尝尝他新菜的味道。猪脚姜入口即化,生姜味很浓,口感略甜,但对我一个生于湖南长于湖南又回湖南生活了两年、而且是无辣不欢的湖南人来说,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幸好朋友带了一瓶剁辣椒,我便朝猪脚姜加了几勺,并请大叔尝一下,大叔用筷子轻夹了一砣,放到嘴里,瞬间辣得他满脸通红,眼泪都来了,但他嘴里还在说:“好志(吃),好志(吃)”。
后来朋友告诉我,这个老头非常有趣,不抽烟,不喝酒,现在也不打麻将,每天早上和中午做生意,晚上六七点,经常能看到他,和几个年纪仿若的老人,在村院中的那棵百年老树下,唱“咸水歌”……
作者简介:邹中海,笔名涛博哥哥,海哥。诗人,文评人。作品曾在《世界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宣部学习强国发表。并有作品被教辅收录或获奖,国内外的一些图书馆和中山市博物馆有收藏。现为齐鲁晚报•齐鲁壹点特约撰稿人。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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