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

作者：娄炳成

　　我见青山山犹青，青山见我我已老。秋风无情扫黄叶，春光有意携芳草。日头东升说旧梦，桓水西降吟新谣。车马盈门人气盛，燕去楼空复寂寥。

　　无论是满眼风景里的青山，还是耸立在我心中的青山，都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而我，已经年逾花甲，老之将至，韶光即将逝去，风华已是昨天。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这般，今又这般，但见东流水，环绕重重山。不老的青山，永远的青山，我总觉得没有看够，总觉得没有看完。我多么希望就这么看下去，一直看下去——相看两不厌，还是敬亭山！

　　江水汤汤，群山绵绵。那一望无际的山海里，有一座巍峨的青山，那便是我唯一仰止的青山，放不下的青山，始终高耸在我心里的青山。我曾想，莫说是秋已至，晚风凉，即便是沧海变桑田，时光多么无情，也撼动不了那座青山。日升月落，叶凋花艳。纵使岁月在我的头顶堆满了皑皑积雪，无论云海厚薄复浓淡，哪怕年轮圈圈套圈圈，我心目中万年不变的风景，依旧是那座青山。

　　我兀自矗立在白龙江畔，极目遥望悠远的青山，默默地吟哦着我自作的那八行诗句五十六个字，不知不觉中，被潇潇秋雨淋透了华发，打湿了衣衫，模糊了双眼。这个世界上有最美的风景，却只能欣赏，不能收藏；人的一生中有最心仪的人，却只能喜欢，不能拥有。然而，我也曾想，我既为青山生，就不惧为青山老；即使百年身去，我的灵魂也会化作一轮朝阳，永远挂在那座青山之巅。

　　唐代诗人张籍《别客》诗云：“青山历历水悠悠，今日相逢明日秋。系马城边杨柳树，为君沽酒暂淹留。”青山点点，流水悠悠，今天我们有缘相逢在这明澈的秋空下。请把马系在城边的杨柳树上，我为君买回美酒，请你暂时小憩，品尝一下这甘醇的旨酒吧。瞬间相逢，转眼又要离别，连喝碗酒的功夫都没有，只好在城边小饮，依依不舍之情，嵌于娓娓道来的深情诗句中，尤为感人。

　　金代学者、书法家赵秉文《庞才卿画长江图》诗云：“青山隐隐水悠悠，何处长江是尽头。欸乃一声人不见，忽从天际下归舟。”青山隐隐，流水悠悠，万里长江滚滚东去，哪里才是它的尽头？适才听闻泛舟江心的艄公发出欸乃的歌声，倏忽间却不见了踪影，那叶扁舟已经到了天际幽远处。一幅长江画图的情境，恰如我们人生的相逢，无论邂逅多么美丽，留下的只是欸乃的歌声，扁舟已去，不再复返，唯有不尽的长江一直流向天的尽头。

　　清晨，云雾缭绕，江水流光溢彩。我踏露随风，漫步在江畔。心脾沁清香而醉意迷蒙，眸子揽山水而入画绚烂，浑身携细雨而滋润心田。与花儿相遇在阡陌，与鸟儿邂逅在枝头，一切都是那样的纯朴，那样的自然。一缕情怀，因怀远山而博大；一种感动，因随心静而舒坦；一份相遇，因含微笑而温馨。这一路的默然心语，氤氲成诗；这一程的芬芳明媚，入画成韵。

　　清风弄影池塘，飞花摇曳草坪，却说已是七月流火，情思依然驻留在暮春。一缕柔情，半坡烟雨，回想正是石榴花初绽、槐花十里飘香的时节。迎着初升的暖阳，披着晨光踏青江边新建的公园，在阡阡红尘中，静看花舞蝶飞，细听鸟语水吟。那一程绿树掩映的小路，那一座玻璃覆面的长桥，春光无限，甜美了一季醉梦。那一程波浪翻滚的江水，没有闲愁，荡涤起一路欢歌。不恨万紫千红，只怨鬓发染尘，那山、那水、那花，已经悄然离去。不恨阳光明媚，只怪想入非非，那情、那景、那思，已经婉转若梦。事过境迁，旧貌换新颜。昔日的踪影，已经成为记忆，同样的地方，却已是别样的风景。

　　岁月缓缓流淌，一如这东去的江水。静静地漫步在南岸，任思绪飘摇，闻听江水声声，彷佛还在诉说着昨天的故事。一道风景承载着昔日的风月，一座大桥映照着月夜归去的人影。时光越过千重山，跨过万重水，带走了昨天的点点新绿，片片花红。蓦然回首，不禁令人生发出白驹过隙人生如梦的感叹。然而，这梦，曾经因为有山而多彩，有水而多情，有绿而生机，有你而快乐。

　　一样的世界，不同的风景。一样的阳光，不一样的色彩。以开阔的眼界欣赏，就是五彩缤纷；以暗淡的眼界观看，则是满目疮痍；以豁达的心情赞美，一定是荡气回肠；用埋怨的心情去指责，则是冷酷无情。生活是一种心情，一种态度，不要太执着，努力就无悔。不要问结果，问心则无无愧。心中有风景，何处不阳光，内心存感激，何时不温馨。恬淡就好，舒适就好，自由就好。

　　眼下立秋已过，接着就是处暑，到了白露时节，今年的夏天就结束了。与此同时，一个夏天的故事也随着火热季节的冷却而冷却了。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从四月二日石榴花初绽、槐花十里飘香的时间开始，到八月二日那个道别的电话为止，正好是四个月，也就是一百二十天。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如这守不住的四季轮回，一如这奔走不息的似水流年。

　　苏东坡的《蝶恋花·春景》写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花儿残红褪尽，树梢上长出了小小的青杏。燕子在天空飞舞，清澈的河流围绕着村落人家。柳枝上的柳絮已被吹得越来越少，但不要伤春，到处都可见茂盛的芳草。围墙里面，有一位女子正在荡秋千，女子发出动听的笑声，墙外的行人都可听见。慢慢地，围墙里边的笑声就听不见了，行人怅然若失，仿佛多情的自己被无情的人儿惹得烦恼了。

　　虽然说，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又道是，滴水知江河，缕光见太阳。然而，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春光虽美，你无法采摘一枝花；青山常在，你无法携走一棵树；风景自在，你无法永久去收藏。那就当作是一场梦吧。人生有梦，亦很幸福。既然是梦，就只能用来回忆、回味；否则，为什么梦想成真总是人们在新年佳节到来时发给亲朋好友的祝福呢？

　　佛语有云：“变则通，通则久。”很多时候，一个人如果过分执着，那就是一种负担。我们做人做事，要学会放弃执着，懂得变通行事。遇到好事，应尽力所为；遇到坏事，应极力改变；遇到烦心事，应想开看淡；遇到变故，应多转几个弯，不能一条道走到黑。懂得灵活变通，才能使我们更容易获得期望的结果。莫悲叹“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不要为失去一棵树而耿耿于怀，因为放弃了一棵树，也许你会拥有一片森林，拥有满眼的旖旎风景。

　　作者简介：娄炳成，男，甘肃省陇南市人大常委会退休干部，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曾担任过陇南地区文联专职副主席兼秘书长等职，从事文学创作近50年，在报刊杂志、文学网站发表小说、散文、戏剧、红学评论、文艺评论等作品300万字以上。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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