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回首长安(四章)

萧劲风2022-01-07 13:06:18

回首长安(四章)

 

作者:萧劲风

 

  2021年仲冬的年终岁尾,因为工作上的需要不得不在疫情中奔赴梦绕魂牵的西北重镇长安,即今日的西安。在京核酸检测呈阴性后,经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多重安检过关,飞赴西安。飞机上早有盘算,若西安出现疫情反复,立即中断行程回京。在即将结束西安行程时,西安出现三例新冠病例,据说传播源头为国际航班旅客,我们一行当晚做完核酸,次日下午立即乘坐高铁离开西安,但是,在北京的严控政策下,虽然行程码、核酸检测等皆显示正常,但还是被社区要求居家观察数日,作为出生于未央宫雁雀门三桥古镇曾经的长安人,在瘟疫肆虐特殊的岁月,用笔墨描绘出时下西京风语,也权作修心养性人生的记忆

 

——题记

 

汉城墙遗址  

 

  西安已是隆冬,汉城湖水静谧,月亮升起在大风阁上空,月下角的太白金星伴月蠕动。月光泼溅着高耸入云的大风阁,些许的辉光与大风阁上的五彩灯光碰撞,辉映成一幅微缩版的汉风雄韵。

  大风阁对岸汉城墙角楼遗址上旗幡,在微风中抖动身躯,似乎是在为大风阁的雄魄鼓掌。

  汉城湖水阻挡着大风阁与角楼,一湖清水却成为穿越时空的纽带。大风阁为时代塑像,角楼却跨越千余年,成为历史的证人。当代的纪实与岁月的印痕在这里交汇。

  脚下是汉城墙遗址的夯土,枯黄的杂草围裹着曾经的天汉城墙,杂乱而生的灌木林,也在古城墙上野蛮生长。“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汉高祖刘邦回长安途中,在家乡沛县咏唱这首《大风歌》,二千年后在西安成为汉城墙遗址一部分,若汉高祖刘邦英魂尚在,一定再高歌一曲《大风歌》。

  用手捧起一块脱落的夯土,黄土厚重凝沉,仿佛旌旗飘飘,金戈铁马的天汉王朝就矗立在眼前,汉王朝的温度还尚存在这捧蕴藏汉民族雄心、霸气、王者气概的黄土中。

  汉城墙遗址一侧,甬道旁的花椒树郁郁葱葱,花椒树的果实如同颗颗绽开的心声,一丛丛,一簇簇,似乎在人间私语,又如同与天上的星辰对话。

 

重阳宫

 

  道教全真道始祖王重阳,早年入府学,应武略,中甲科进士,后看破红尘辞官慨然入道。金大定元年、在终南山麓南时村挖穴墓修道,取名“活死人墓”。王重阳在墓穴修道二年后,东出潼关。奔赴山东宁海等地传道。先后收马钰、孙不二、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郝大通、王处一七人为嫡传弟子,史称“全真七子”,七子中丘处机名声最盛,因其远赴大雪山(今阿富汗地区)会见元太祖成吉思汗,并成功劝阻成吉思汗“止杀”,被成吉思汗封为“神仙”,在元大都(北京白云观)敕建长寿宫,并统领全国道教。丘处机道长成为其弟子中的集大成者,同时,使全真道成为与南方天师道并驾齐驱的道教重要门派。

  王重阳道祖倡导“三教圆融”,提出“三教从来一祖风”的融合学说。《道德经》、《心经》、《孝经》成为全真道必修经典,认为修道即修心。

  位于西安市终南山下祖庵镇的重阳宫,为王重阳北归长安途中仙逝开封后,弟子马钰、丘处机、谭处端、刘处玄四人将王重阳遗蜕带回关中,葬于终南山下的刘蒋庵(今为重阳宫)。

  重阳宫为三进宫殿,后花园高耸一座七层宝塔。白色塔身,塔檐为黄色琉璃瓦相间。塔座为道教人物石刻壁画,风铃悬挂塔檐,偶有微风袅过,便发出清脆铃声。苍松翠柏掩映着宝塔,宝塔尤显伟岸壮观。

  因为疫情因素,殿堂大门紧闭,我们一行只能匆匆穿殿旁而过,最后在宝塔旁礼拜重阳宫,在群鸟穿林的啁啾声中,绕塔三周以达敬意。

  七层宝塔西侧的白云祠,即为纪念王重阳道祖的祠庙。祠庙后身一侧50米左右处,便是一代英杰全真道师王重阳长眠的墓茔。

  一株千余年的古银杏树,如同虬龙展臂生长于墓室右前方。虽然深冬季节树叶已然落尽,但是,古银杏树的雄姿依然使我们联想到其枝繁叶茂时的春秋盛景。

  银杏树遒劲有力的枝干直入天空,仿佛为重阳宫擘画着未来和明天。千余年的生命力,完全使我们穿越岁月时空,遥望到金元时期重阳宫的鼎盛。

  北京白云观监院李信军道长的引荐下,重阳宫邓嘉君道长和我们相识在白云祠旁,在邓道长的客寮把杯品茗畅叙道家文化。

  邓嘉君道长四十岁左右,长得却如同二十几岁的年龄,仪表端庄,说话轻声慢语,对道家文化如数家珍,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走出重阳宫的大门,再望一眼疫情中紧闭的宫门,再看一眼门前巍巍矗立的一对千余年的石狮子。

  道士乃有道之士,作一个有道德的人,在这个物质时代何其难呀,但这是人类共同的目标,也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寻找中国梦的方向。世界大同,即为大道。

 

兴教寺谒玄奘灵塔

 

  兴教寺史称大唐护国兴教寺,佛教法相宗祖庭之一,位于西安市城南终南山麓的少陵源畔,与道教大乙宫相距不远。西去古印度取经的佛教一代宗师唐玄奘法师,长眠于此地,五层灵塔下,唐肃宗题命此塔“兴教”,因塔而成寺为兴教寺。

  2014622日,在卡塔尔多哈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议上,兴教寺塔作为“丝绸之路”一处遗产入选《世界遗产名录》。

  从西安驱车约一小时,出高速沿樊川山间公路,过大乙宫镇,不久便达到兴教寺山门的停车场。

  古朴的兴教寺山门,上书“护国兴教寺”。山门在苍松翠柏掩映更显庄严肃静。

  兴教寺坐落在半山包裹名凤栖塬的山坡间,山下便是樊川的农田和村居中升起的炊烟。寺院不大,并且免费参观,寺院内一些佛门偈语随处可见。

  兴教寺的卧佛殿中,一颗长约9米香檀木雕刻的卧佛,侧卧大殿中,雕刻而成的木佛安祥自在,似卧似躺法身,眉目中传递着慈爱和睿智,又仿佛思考着人间众生。殿内香檀木佛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兴教寺西跨院又称慈恩塔院,玄奘大师及其弟子圆测法师、窥基法师灵骨葬于三座宝塔之下。三座灵堂呈品字型排列。玄奘大师灵塔立于兴教寺塔院中心。灵塔高21米,共五层,为楼阁式砖塔,底层拱洞内有玄奘大法师塑像,塔背嵌有《大唐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的碑刻,此塔亦名大遍觉塔。中国砖塔砌为木形构筑者,此塔为首创肇始。

  玄奘舍利塔右前方为其大弟子窥基舍利塔,塔高越7米,底层龛室内供奉窥基塑像,北壁嵌刻“大慈恩寺大法师基公塔铭并序” 碣,二层南壁镶有“基师塔”砖铭。

  窥基是玄奘法师的大弟子,俗姓尉迟,其父尉迟敬宗是唐朝开国公,伯父尉迟恭为唐朝名将,名列唐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窥基法师出身王公贵族,玄奘东归长安后,着意物色传法人才,偶然路遇尉迟公子,便度其为弟子。贞观二十二年,十七岁窥基正式舍家受度为玄奘弟子,并一直追随玄奘译经传法。圆寂后,先葬于靠近玄奘灵塔附近的樊村北渠,后迁葬于玄奘灵塔西侧。

  东侧圆测舍利塔与窥基塔处于平行位置。塔高七米左右,底层龛室供奉圆测法师塑像,北塔壁嵌“大周西明寺故大德圆测法师舍利塔铭并序”碣,二层有测师塔砖铭。

  圆测法师是古朝鲜新罗国王孙,随新罗遣唐使来长安,精通汉文化及梵语,拜玄奘为师。

  武则天执政时期,深受青睐重用。临终圆寂前,圆测嘱咐其弟子将自己陪葬在师父玄奘灵塔旁。后经唐宋两朝,其弟子把圆测遗骨部分迁入兴教寺塔院,终于使圆测遗骨埋葬于其师父玄奘塔一侧。

  玄奘法师灵塔两旁窥基、圆测两位法相宗重要传人陪伴左右,并且此两位出身王公贵胄家族的僧人,先后拜唐玄奘为师,成为中国佛教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话。

  在大雄宝殿相应的一处,我们看到抗日战争期间,蒋介石、白崇禧、阎锡山等几十位国民党高层捐资修复兴教寺的碑文,其中,蒋介石为首捐资四万银元。1953年至1978年,国家几次斥资重修兴教寺。周恩来曾陪同印度总理尼赫鲁参访兴教寺。

  我们一行绕玄奘灵塔三周,以示对这位翻译家、佛学家、佛教中国化大师的敬意。玄奘法师距离现今千余年之久,但他历经艰辛万苦、徒步万里之遥赴古印度取经的精神,始终与中华民族精神深度契合,成为我们民族精神的支柱。玄奘时代离我们这个世界已很遥远,但是,玄奘取经的精神思想又和我们这个时代很近。只有盛世时代才会出现玄奘现象,那么当今的中国又以西安为新“丝绸之路”起始点,民族复兴的梦想正逐渐成为现实,中国更需要许多步玄奘法师后尘的“取经人”及传经布道者。

 

拜谒汉丞相萧何墓

 

  西安市西咸新区咸阳国际机场附近空港新城区域,汉丞相萧何公和下任继任丞相曹参公大墓,一东一西,相隔约百米,坐落在关中五陵源畔这片土地上。当地政府斥资修建成“萧何曹参遗址公园”,免费供游客参观。

  “萧规曹随”及“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典故浮现脑海。

  萧何、曹参两位西汉开国重臣,为首任和继任丞相。生前相继为丞相,两位大儒去世后又相伴长眠在一起,中国历史上很难再找出这样的例子。

  萧何大墓周长约50米,墓碑高约3米,呈椭圆形,墓上广植各种乔木。现墓碑为陕西巡抚毕沅斥资所立。墓碑勒刻有“汉相国酂候萧何墓”,碑侧为清乾隆年陕西巡抚毕沅立。

  今年9月中旬,在山东省微山县调研,于微山湖再次拜谒微子启大墓,在微子文化园中知晓,微子启为黄帝血脉,并且为萧姓等37个中国汉族姓氏的得姓远祖。萧何公也为微子后代。在此激情下,工作之余一路走访临近微山县的江苏省丰县和沛县,并在江苏丰县礼拜了萧何公的出生地。

  作为何公后裔子孙,并且出生于距离大墓不远的西安未央区三桥镇,真的很遗憾。当然这种遗憾不仅是我们这代人的遗憾,也是当时整个中国人的遗憾,因为上个世纪60年代及70年代的社会环境,大多数中国人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显祖为何人。

  在西安宗亲族贤萧红革的引导下,我们一行人也参拜了曹参公大墓,向这位何公的好兄弟礼拜致敬。

  萧红革是一位较有成就的企业家,其出生成长在西安市未央区的萧家村。萧家村二千多口人中,萧姓占到70%左右。如今的萧家村在这次宏大的城市化中,消失在西安城中。村民都搬上高楼大厦,农民们彻底升级为市民。

  我们全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随父亲调回原籍河北唐山工作,从此离开关中西安。我对西安的记忆,只能从几张陈旧的儿时照片中寻找到,西安作为第一故乡,似曾相识,又很陌生。虽然几次西安出差,在西安小住,但始终没有根的感觉。尤其在与长居西安伯父一族亲属的交往闲谈中,我感觉就是一名匆匆的过客。

  拜谒完何公大墓后,我猛然发现,在何公大墓上生长的一种落叶乔木枝头,有许多簇簇白色的果实。小巧玲珑的白果,仿佛若慈爱老者的瞳孔,凝视观望着我们,又似乎沉浸在悠久的岁月中深思。我脑海中油然生出,作为国人,你无论身居何方,生于何处,只有为社会做出一定的贡献,哪怕这种贡献是微乎其微的,你都无愧人生,无愧社会,无愧给予你姓氏的显祖们。尤其在瘟疫全球大流行岁月中,更需要定力和执着。

  别了,梦绕魂牵的长安城;别了,终南山下的重阳宫;别了,樊川凤栖塬的兴教寺;别了,藏身于公园中近两千年历史的萧何公大墓。

  再回首时,长安城已是灯光阑珊,夜未央。

 

202112月岁末于北京大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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