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思乡豆腐

李凤林2013-09-01 14:50:42
    国庆长假,朋友把我丢在南方一个移民村里,这里居住着三峡巫山移民,白天院子里只有守家老人,很安静。上午写作两个钟头后,我感到有点累,放了笔到外面走走。太阳很有力量,炽热像金属一样强硬,烤痛你的皮肤。十月,南方依然热度不减。我沿着院子中间的通道往前走,可以在院子的尾部看到更宽阔的田野风光。我已经在院子里选择一些景点,以适应自己情绪:沿着房子与房子中很窄的甬道走,可以看到居家生活的一点一滴,生活的温暖可以给我烦乱的心情加进一些安慰;从房子里出来,向北面去,上了一条不太宽的水泥马路,沿着马路走,是很好的散步,适合我早晚用来锻炼,舒展腿脚筋骨;而现在走过院子中间宽的通道,站在院子的最后面,可以看到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田野,稻禾正在抽穗,开怀破孕,矮壮、肥厚、紧密站立的稻禾给我展现一幅丰收的壮观画卷,留连这种疲倦会慢慢消融,代之而起是生物精灵渐渐地让你血流舒畅加速。
    现在,我朝那个方向走,注意的是另一个景点,一位老妇人正在房外树荫下烧煮什么。老妇人正把拾来的柴禾往铁桶改作的火炉里送,一口大铁锅座在上面,红艳的火苗舔着锅底,锅内煮的是种浆糊的东西,看样子已经沸腾,白色的泡沫膨胀升腾,不等它们往外溢,老妇人往升腾的泡沫上浇半勺子冷水,升腾的泡沫缩头坐下去。
    “这是煮饭吗?”
    老妇人一边往炉内添柴火一边哇哇哇回答我,她说一口纯粹的四川巫山方言,一点也不知道她说什么。才十点多一点,做中餐还早,但我根本无法看清泡沫下面的内容。
    “您家里有多少人吃饭啊?”这回她听清了多少人几个字。
    “就我们俩个老的。”
    这时候我注意到墙根下坐着一位老人,那里没有太阳,他赤裸上身。我看他,他朝我笑笑。他牙齿很整齐,而且洁白,我马上想到四川山区清风泉水和苞谷给了老人一口好牙,可是发现他老伴满口牙都掉光。生活有时候让你的佐证左右不是而且荒唐。
    “煮这么多,怎么吃完?”我还以为煮的是米饭。
    “女娃吃一点,男娃吃一点啊。”
    这是一位热心为儿女服务的老妈。这时候我才发现旁边砖头垒的平台上有一碗斩碎的菜叶,还有一盆洗干净的大米,我才怀疑她煮的不是米饭。
    我好奇地指着大米和菜叶末问:这些都是要加进去吗?
    她哇哇地说着,仍然听不明白。再一次问她到底煮什么,这回她终于明白。
    “菜豆腐。”
    “那是你们四川食品吗?”
    “嗯,嗯,好吃哩。”
    她接着告诉我,黄豆、花生泡发打成浆熬煮,而后中途加大米、菜叶末。这是我完全陌生的食品。我想看完全过程,但朋友来了在招呼我。等朋友走了,菜豆腐仍好奇地引诱着我,但是现场锅灶已收拾干净,于是我叩开了老人的门。
    两位老人起身迎我,我说看看你们的菜豆腐,老妇人巴唧无牙的嘴指着旁边小餐桌上两碗稀糊糊的东西:“哎!”神态有些骄傲炫耀。
    这就是菜豆腐,糊状,可见里面参杂的菜末,完全不是我想象的常见的四方块,为了让我看清,她用汤匙搅开给我看,很稠。
    “就这样吃吗?”
    她高兴地傲着花白头发的头望着我,张着无牙的嘴:“搬一盆去。”口气不是征询而是强迫。“不了,不了,我只是看看。”
    她还是忙着从柜子里拿碗,又到龙头底下洗刷,而后给我盛了一碗。只能从命,接过来尝了。味道不错,混和豆腐香、花生香、青菜汁香,入口即化。他的老伴坐在一旁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品尝,满口整齐洁白牙齿,他的慈祥纯正难忘。他看我用完很高兴:“真的营养哩。”
    坐下来与他们聊,老人告诉我,他们单独居着,儿子就在隔壁,在外面打工,每月给他们六百元钱过生活。够吗?够了够了,生病吃药另外给钱。这里习惯吗?老家好啊,习惯那儿,回不去了啊,修大坝水淹了。
    两位老人脸上有着无可掩饰的思乡情绪。新家是一幢幢新洋房,显然比山乡的房子好,另外南方的广阔要比山区有更多挣钱致富道路,但四川巫山亲亲的土地难以割舍啊。老人通情达理,为大家舍小家的道理不能说出多少,但他们全懂。
    菜豆腐。我想叫思乡豆腐更恰当。
    出门,他们送我,走过去好远,回头看仍站在门口的两位老人,有种柔软的东西在心里泛滥。